一个普通的盛夏傍晚。
空气中的热浪夹杂着粘腻的shi意,浓稠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社畜拎着大包小包的杂物,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最后一阶楼梯。
老旧单元楼的过道里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这些鲜艳到刺眼的人造产物糊满了近一面墙。形状相似的纸片层层叠叠地贴附在微微泛黄的墙壁上,缓慢地蔓延、繁衍。就连它们之间交错着的空隙也像是某种昆虫的卵鞘,即使你费了力气把这些杂乱清理干净,不久那面灰白的墙又会分泌出更多铲不掉的胶水印。如同共生体一般。墙泛着带有死意的灰白,小广告给予了其廉价的生机;于此同时它们寄生在墙上,借机展现其富有诱惑力的外表。谎言与破败融合,墙和它脊背上的广告交织出了这栋楼里的罪恶。
楼梯间的正上方垂下来了一个赤裸的白炽灯泡。暖黄色的光照亮了每一处细节。这使得社畜一眼就在满墙的重金求子、 家政月嫂 、打孔换锁、 办证刻章中看见了角落里的专业按摩。他无法移开盯向那张脸的目光。即使是被印在这么俗艳的地方,照片中男子的魅力却分毫不减。
社畜可悲的,对某只素未谋面的鸭子一见钟情了。
怀着某些难以言喻的心情, 他放下了手中的塑料袋与公文包。做贼似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后,社畜猛地把那张卡片揭下来,揣进兜里,随后便匆忙地打开了大门,逃回了家。
这间狭小公寓是社畜在这座城市的容身之处。门后的地方与其说是家,更像一个小型避难所。是暂时的、毫无选择下的妥协。拥挤的两室一厅和这个单元楼一样到处都充斥着破败。客厅是朝北的,采光很差。不过正值傍晚还是多少能看见夕阳。 地面的瓷砖上有着无法抹去的污垢和油脂,灰白色的墙纸全部起皮了, 大多都脱落成了不规则图案。天花板也是灰蒙蒙的, 正中间的灯罩里藏着长年累月中积攒下的蚊虫尸体,长着节肢的黑点散布在磨砂玻璃罩的底部。
叹了一口气,他把买回来的菜全放在进了厨房。
最里面的房门从来都是紧闭着的,今天也不例外。社畜有一位幽灵似的合租室友。上一次见到他本人还是他搬进来的那一天。他和室友一般都在线上交流。社畜从来没有在上厕所或者吃饭的时候见到过他。客厅和走廊也自然没有室友出没过的痕迹。这位神秘人士像是不需要进食与排泄,唯一一个可以证明他还存在的证据就是每个星期天定时出现在走廊里的垃圾袋。 一直以来,社畜都饱受好奇心的折磨,但是他良好的习惯制止了他冒犯别人的隐私。不过度打扰和评价他人是他在职场屹立的诀窍。他从不主动理会办公室流传的八卦,也不过问某些细思极恐的行为。社畜在办公室里很少说话。他以被动独善其身。因为沉默,所以他是一位优秀的聆听者。
他一直遵循着诸如此类的信条与外人相处。习惯了压抑自我。只有独身一人时才会停止伪装。
社畜又一次打开了门。
回到房间之后,社畜明显放松许多,他扯开领带,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包和蛋糕。这疲惫的一天消磨光了他的力气。他向后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今天是社畜三十三岁的第一天,也可能是最后一天。他的人生有一天,也只有一天。
今天和昨天没有区别。明天是过去的延续,社畜在夹缝中挣扎。浑浑噩噩,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