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脸像是为自个鼓劲儿地笑起来,“我才不怕呢,奶奶不是说‘凡事、凡物利弊皆有之,惯来没个双全’?就算公婆真对我不好,我也不怕,我又不是求着他们对我好,我尽我的本分就是了。至于他,我想他既然三番五次的上门来求奶奶,想必是铁了心想娶我,他有如此诚心,我就愿意相信他会对我好。再说奶奶不是总教导我们‘好不好儿的不在别人,在自个儿’?我才不怕呢。”
“真是长大了。”明珠将她罩着满身繁琐的身子搀起来,笑中带着欣慰的泪花,“我记得那年我才回府里,你们都是些半大点儿的小姑娘,数你和侍婵大一些,也不过十五六,一转眼,你就嫁人了。我倒没有什么嘱咐你的,你比她们都懂事儿,性子也沉稳些,人又聪明伶俐,必定心里是有成算的。只是这个你拿着……”
言毕,轻盈转身自另一个案上拿来一个髹红狭长的檀木盒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支金簪,嵌着绿油油的一颗大玉珠。几个指端动一动,谁知还有关窍,竟然将匣盖儿剥开一层,抽出一张小折好的纸,“这只簪子原先我买时花了二千银子,你留着,回头遇到什么难处就去当了,也能换个一千七八的。这个是二千的银票,藏在盖子里,以后实在有什么难了,就拿出来使。只是这两样东西可别叫他和婆家人晓得了,是你自个儿的梯己。”
“奶奶,我不能要,”侍双一只柔荑将阖上的匣子推开,连摆着头,晃响了满头珠翠,“您已经给我陪了一二千的嫁妆了,况且我手上还有这两年您赏的东西,虽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吃喝不愁,就不必再给我了。”
“拿着!”明珠嗔圆了眼,只往她手里塞,“我有那么多钱,又不是今日打金钗明日做衣裳的,花也花不完。以后我也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护着你,你拿着吧,也好叫我安心。”
到此节,二人眼泪均是簌簌而下,侍双正欲磕头,却见侍梅侍竹几个小的跑入门内,嘻嘻哈哈推搡着、乐着,“侍双,你好了没有啊?新郎官儿都到了,白管家正领着往厅上去呢!”
这时二人才将泪线收干,合着众人一齐往那边儿厅上去。厅上早已挤满了一堆人,付夫人连同要好的另两位官眷太太、沁心连着另两个姐妹、再有一屋子的丫鬟仆从,还有青莲自不必说。
一屋子莺莺燕燕的笑声内,付夫人年长一些,站出来主持着大局,“按理说是要拜别父母,可听说你这丫头没有父母亲人,明珠,你就当是她的父母,还该坐到高堂上,让她拜一拜你。”
“夫人又拿我打趣,我才大她多少?哪里就做得她的父母?”
明珠含笑推拒,却见姓陈的新郎官儿十分恭敬地拱手行礼,“奶奶请上坐吧,奶奶当得的。奶奶为我与侍双的婚事操了这么多心,就是父母,也不过如此了,就请奶奶上座,受我与侍双一拜。”
至此,明珠方坐下,就望着这一双璧人自罽毯上跪下叩首。她望着他们,眼泪一霎便扑朔而来,待二人起身,她果然像一个母亲,下座握紧了侍双的手,朱唇微启,却又无言,只把她的手轻轻拍一拍,尔后,目送他二人在仆从簇拥中走出门外,踏入那一方情天恨海。
门外的金色的阳光,与一段金色的韶华,流年一样的人影喧嚣着,伴着笙、竹、管、弦各色仙乐闹开。直闹到酒色阑珊,醉颜争妍红玉,方散。
月华初上,旋即便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涌出,伴着早早就到的夜色。明珠挽着沁心的臂弯,最后一拨才将她送出园子去。
二人慢悠悠地绕着霜雪渐渐消融的花间,沁心温柔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宋大人都走了半个月了吧?不知可到了定州没有?”
身后尾随着另二位姑娘与丫鬟们,嬉笑喧阗内,明珠的声线是一条孤寂的溪水,涓涓细流,“哪里就能到呢?一路上恐怕风雪大得很,大约还得有半个月吧。”
二女相笑相依,沁心披着大毛斗篷,绣鞋探出裙边,闲庭信步,“我听见青莲说,宋大人走前还来找过你,可见他是真心,怎么你却犹豫了呢?”
明珠笑着,将头摇一摇,“我也不知道。”
“你是怕什么?”
她思忖一下,面色恰似风之萧瑟,“也说不清楚,大约是怕往后日子那么长,要是哪一天又出什么岔子,又要将这些伤心经历一遍,多费劲儿啊?”
沁心反而笑了,握紧她的手,望一样明亮的星河,“你这么个爽快人,怎么如今却忸怩起来?唉,说起来,我们都是自幼无父无母的人,你从小落到庙子里,我从小落到堂子里,你是尼姑,我是倌人,说起来好像天差地别,可到底也没什么区别,不信你瞧头两年的雪影、就是你那个师姐,还不是由庙子里落到了堂子里,可见命数难定啊……”
“这我倒是明白,也想得通,可总觉得这些同我和宋知濯不是一回事儿,无法相提并轮。”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儿?”沁心睐目过来,犀利的眼横波媚迭,“我瞧着没什么差别,你是最懂道理的,我就说几句话儿,你听听看。也不怕你恼,这么多年我心慕宋大人,到如今也没变过,不为别的,就为了在这些地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