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然后整个清晨,他都陷在这种心惊中瞧着各主事管家领着一众仆从忙开。
不过半日,整个宋府已散开一片霜白,各式大幡、小幡、飐飐缠绵,于天地之间引一个不归魂。大宴厅屋顶上搭设布棚,一殿一卷用于来往官员亲眷们吊唁。府门外的丧鼓很快便递嬗响起后,便有众多仆从来往奔波迎来送去。
直到客行渐缓,明珠一抹白影方由残阳下荡来。看到她的一刻,宋知濯就似瞧见了孤海的浮木,一伸手,就想够住这总能使他心安的一个人。
他想靠近她、用她神佛一样的从容抚平自己慌乱的心神。不想她却刻意避开了身,连带着将一双冷漠的眼亦从他身上抽开。眼瞧着一片艳菊拥着明珠就要走远的身影,宋知濯只错愕一霎,便两步追上去,掣了她的手,“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今儿就别跟我闹了行吗?”
整个府中处处飘白,明珠亦不例外,白的软绸掩襟褂、白的罗裙、鬓边一朵小小的白绢花、白的面色。髻上却有一根碧蓝的细玉簪,如白雪皑皑上的一点碧空。
她十分平静,不再同他声嘶力竭地争吵、或是面红耳赤地对峙,只是抽出了自个儿的手,“你才是不要闹,今儿是你三弟的丧礼,有什么话儿,等过了这些日子再说吧。”
她睐一眼远处人影憧憧的院门,作势就要错身而去,又被宋知濯掣住。他俯睨着她,满目俱是急躁不安,“就为了童釉瞳,你同我闹了多久?她就那么重要吗?你不是向来目空一切,不争不抢吗?怎么偏就在这事儿上同我过不去?”
“我说了,有话儿过后再说,今儿是你三弟的丧礼。”
红叶黄花秋意晚,她的眼却比秋意还凉。宋知濯冷不丁即被这凉意蜇了一下心,愈发浮躁起来,“什么丧礼不丧礼的,与我无关,咱们就在这里把话儿说清楚!”他顿一下,两个手由袖中伸出,就要去托她的手,“别生气了,往日是我说话儿太重,我也是一时急火攻心。你也不是不晓得你自个儿,说话句句戳得人心肝疼,我吵不过你,才说了那么多气话儿,我不是有心的,你就别生气了。”
言轻语浅地,仿佛他们只是闹了个小小别扭,抹杀了明珠半年辗转难眠的时光。然而明珠只是极轻地笑一笑,垂下了眼,“宋知濯,我不是为了同你吵架生气,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光景?”
“如今什么光景?”宋知濯一寸寸追着她的眼,生怕错过了一丝可能发生的变化,“不过就是夫妻绊几句嘴,再平常也没有了,这有什么的?只要我们以后不吵了,同原来就还是一样儿的。”
惊起风,满路飞红穿柳渡荫,一场春梦乍醒。明珠洁白的裙飞扬在万花丛中,将头缓缓摇一摇,“不一样,从前你心里只有我,我心里也只有你,再坏的人、再难的事儿我也永远不用担心,因为我知道我们会永结同心,生也好死也罢,我们的心总归在一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你的心里装了许多东西,前程、仕途、至高无上的权利,你可以为了这些与童釉瞳纠缠,那么总有一天,你会为了这些做更多的事,可能是更坏的事。”
他讨好地笑一笑,笑容掩饰了他胸腔内砰砰的心慌,“你瞧你,尽是瞎想。世间男儿,哪个不追求功名权利的?我这样儿也没什么错啊,我猜,你一定是想我就要为了这些抛下你的?……我看,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童釉瞳,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再去她屋里了,好吗?”
寒蝉消半,偶尔长长地嘶鸣声中,明珠从没有退避,盯着他像海一样瞳孔。这一霎,她忽然就不难过了,由衷地笑一笑,“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过了这些时日我们再谈吧。”
她旋裙而去,在宋知濯僵住的笑脸中像一只孤雁蹁跹入那人来人往的院门。他倏然泛起猛烈的鼻酸,犹如两三岁的时候目送母亲的棺木缓缓沉入一个巨大的黑坑——还不懂悲伤是何物,就已被凶悍的悲伤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一副小小的身骨。
南去的雁在顶头一片碧空旋过,飞花亦零落,复来复往的春秋,就如灵前来了又走的人。而那个蹲在棺椁前,正往火盆中投放冥钱的弱柳身躯是明珠唯一相熟的。
她走过去,由身侧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沓金箔纸糊的元宝,睐目望向身边儿的人,声似烟轻柔,“二奶奶,好些日子没见了。”
楚含丹同样簪着一朵小小的白绢花儿,正好与明珠的绢花并头,乍眼一瞧,真似一对儿姐妹花。她笑了,有一种饱经沧桑的风韵,“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算一算,还是上回清明咱们碰过面。”
“可不是?”明珠手上维持着缓慢的动作,盯着盆内高涨的火舌,“都好几个月了,你可好?二爷可好?”
火光同时跃在她二人眼中。楚含丹稍侧过脸,以一种平和且嘲弄的目光凝着她,“好、都好,大奶奶也关心起我们来了,真是奇事儿。”
“算不得什么奇事儿,论近,我与你和二爷也算亲戚家人一场,论远,咱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处了那么多年,也算老相识了,多问一句,也算不得什么吧?”
笑一笑,楚含丹的眼避回去,垂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