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日久生情。”
闻听清脆的“叮”一声,原是周晚棠执起榻侧高案上一只细金锤,闲敲着一只玉磬,连敲了三五声儿,又缓缓搁下,“他是可怜我没了亲娘,才对我好一些罢了。说好也算不得好,这几日我在家,他就是正日子那天再去过一回嘱咐了父亲几句丧礼的事儿,没耽误一盏茶功夫,就又忙别的事儿去了,跟待明珠比起来,何值一提?”
言讫,泪靡靡的眼一转,对上音书,“不过你提醒得对,我还该叫他心再软一软……。”
日风寒凉,撩动她一片素白衣裙,音书仔细,忙去拿了一件银鼠压边儿的大氅给她披上,“姑娘心里有算计就好,总强过正屋里的,就只晓得哭,方才我绕过廊下还听见她呜呜咽咽个没完。”
“她做什么哭?”
“还能做什么?”音书捉裙坐下,抑下了声儿,“爷自打背上伤口不流血了就回去了嘛,再没来过一趟。我方才听说,今儿她让人去请,谁知爷今儿送大军出城,特意赶回来一趟,闷声不响的就接了颜姨娘出去,丫鬟回来一说,她就哭起来了嘛。”
“他送大军出城,接明珠去做什么?”
“哪晓得呢?说是阵仗大,带她去瞧热闹。”
周晚棠将带着嫉与羡的目光一凝,投向窗外,似就看见了金戈铁马的浩瀚队伍,喧嚣起飞尘漫天。
漫天的飞尘离明珠约莫十几丈之远,浩浩荡荡的马与人坠尾数千丈,银晃晃的长枪对着日头闪出肃杀之气,红缨飞扬在黄尘中,像枫之壮丽。队伍的两侧,绵延着送行的亲人,泪洒黄土,融为将士们的雄心壮志。
她在一座小山丘的长亭上,与两侧的青莲与侍双一同欢呼,声音被淹没在将士们回声雄壮的“扬我朝天威、诛四方贼寇”的呼喊中。眺见人群首端的宋知濯,穿着鲜红的朝服,身前跪着几位银盔金甲的将士。他挺直了腰,大概在对他们嘱咐些什么,旋即便见将士们伏跪叩首。这一霎,明珠的心就如尘土澎湃,她感受到了他由死亡中拼杀而来的荣耀。
同样,他亦感受到了她,错身让行后,在喧嚣的马蹄声中仰头远望过来。她穿着枣红的掩襟褂,扎进一片棕红与黄栌相交的百迭裙,披了一片缃色的素面披帛,像一片秋叶舞在高空,他能明显感觉到,系在他心上的那根红线在颤颤跳动。
巳时三刻,飞云过尽,高起温暾,两辆马车颠簸在回城的山路上。明珠两个软臂吊着宋知濯一个胳膊,挨在他肩头激动难抑地仰望着他,“我的老天爷,这是二十万兵马?我生平就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心口都要跳出来了!嗳,平日里就见你穿着朝服来来回回的,也不觉得怎么样,今儿这一见,可真是威风!我可真是喜欢你!”
她目睹了这一场萧杀壮丽的画卷,心内升起一种莫名的悸动,荡漾在粉桃淡腮的面上,是一种经久不衰的仰慕。这对宋知濯来说,几如是一副春药,令他心思荡漾。搂着她的肩,有些洋洋自得地下睨,“哦,原来从前喜欢我是假的?看来我今儿带你出来是对的了,你这一见四面,都开始崇拜我了。”
“去你的!”明珠往他膀子上拧一把,又咕咕咭咭地笑起来,复倚回去,摄人心魄的睫毛呼扇几下,朱唇翕合,“你这事儿前脚踢后脚的忙了这些日子,也总算是忙完了,可能在家好好歇两日了吧?”
车帘外秋景怡人,菊蘸黄、枯草扬,宋知濯的眼掠过了惨色人间,挪回桃李芳菲,搂着她的手紧一紧,“入了冬,圣上要亲自阅兵,歇着?我看就别想了,夜里能回家搂着你睡个觉我就阿弥陀佛了。”
明珠将手臂撒开,歪着脸露出个调皮的笑脸,“单是搂着我就知足了啊?千凤居还有两位美人儿呢,你也去搂楼她们呀。嗳,你瞧她们,娇滴滴水灵灵的,跟她们一比啊,我都觉着我老了!”
“嗳、你怎的又说这个?”宋知濯展臂将她揽过来,佯怒瞪圆了眼,“你哪里老?我还长你两岁呢,你要是老,我就快入土了。你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自个儿呢?回头做了小寡妇,还不知道你怎么哭的。”
说话儿就要揿了她亲,被她两手隔在胸前,“做什么!马车上,明安在外头呢!”
“不做什么,”可恶的笑脸凑上去,贴在她耳边低语,“提起睡觉,我想起来,咱们还没换过地儿呢,今儿就在这马车上……。”
“滚滚滚!别没个正经啊!”
“这是再正经没有的事儿了,横竖得有两个时辰才能进城呢,闲着也是闲着。前儿我巡营,撞见一个士兵枕头底下有本画帖,我说给你听,就是那女子……。”
“我不听我不听!”明珠两个手死死捂住双耳,臂上披帛如瀑挂起,狠命地摇一摇,“你滚你滚,离我远点儿!”
他无赖一样笑着贴上去,低迷的嗓音隔着她的手凑在耳边蛊惑,“你忍心就叫我一路憋回家去?小尼姑,你是最会心疼人的,发发善心,可怜则个吧。”
被他逼到车脚,退无可退后,明珠撒开手,将脖子一梗,就朝车外大嚷,“明安、快停车!你们爷要撒尿,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