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拜,心道:“爹娘,兄长,舜仪在此拜过了,愿与你们梦中相会。”说罢,便转身躺在床榻之上,合上双目。
然而这夜她并不曾梦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梦见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忽而见到年幼的自己拖着病体跪在灵堂前,一面捂着胸口,一面哭喊着爹爹,落下眼泪;忽而又见到一个风雨夜中,自己与王氏嫂嫂躺在一处,不住地听她唤着大哥的名字,使自己又慌乱又悲痛,不住地摇着头,扑向了一团火;随即又是天明,自己坐在床上,抱膝落泪,听见床上嫂嫂翻身,吓得躲过一旁;接着又见到自己满面泪痕,揪着一个五六十上下、垂着脑袋的老头子的衣襟,甩手将他推向墙上去了;随后是一些断片,是她与翠屏、郭英相处的场景;到最后,她忽然觉得自己躺在床上,朦胧地睁开双目,见一个生得清秀的女子坐在床边,穿着她母亲手制的衣衫,红着一双含情目,舜仪不觉笑了笑,知道那是闻雪,便握住她手,抹抹她脸上泪痕,起身把她搂在怀中,轻轻道:“雪儿,我没事了。”
县狱大门开合之声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睛,发觉天已大亮,想起梦中情形,先是一股缱绻的幽情涌上心头,接着又是一片冷落惆怅之意沉入腹中,她匆忙起身,胡乱梳理一下头发,把床上被子铺好了,等候狱卒前来问话。
如此过了十二日,到八月二十八日,天气更加阴凉,县衙大狱已开始处置死囚,闻雪也开始天天随姐姐在菜地里采摘瓜果蔬菜,华亭县衙终于收到了刑部的批文。
这批文经差役之手交到吴知县手上,所附其他公文与物件也一并交与吴知县,当是时,他正为县中事务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差役走后,吴知县立即把批文展开,果然直书着舜仪杀人一案:“有许氏女许舜仪杀松江……”一口气看到结尾,批道:“维持原判,主犯许舜仪笞二十,发配青州;从犯郭守缘亦发配青州;知县吴善化,明断是非,记功一件,接到批文后三日内执行。”接着便没了下文,吴知县看得一愣,心道:“批文中只字未提史家与参与许元曜一案其余官员,这……”又想到自己因人微言轻,不敢轻动,如今反要记功,不觉暗自好笑。他为官八月以来,为澄清吏治、平寇安民,虽不说有甚功劳,到底是费尽心思,却只因“明断是非”四字,便得了褒奖,他哪里是明断是非呢,于是苦笑两声,叫人去牢中告知舜仪明日上路,并去到许府说此案已了,若要送行,明日到县衙大牢门口来。
郭英翠屏闻知消息,因想到闻雪先前来信说要及时告知舜仪的动向,便立即写了封短信叫人快些送去。
这十二日中,怀谦闻霜没少收受方家送来的聘礼,自家也陆陆续续送去了嫁妆,闻霜每逢物品进出,总要对闻雪说道:“你看看,方家多么好啊。”或道:“姐姐姐夫可是为你花了不少心思呢,你看这……”闻雪面上不说,心里越发惆怅,好似那些物件不是放在姐姐家屋里,却是压在自己心上。
当日黄昏,门前来了一个人,闻雪正和梁阿丑学着做小玩意,以为必是方家又有人来了。闻霜在厨下煮饭,怀谦上去迎接,他问道:“闻雪姑娘住在这里么?”
“是的是的,”怀谦一面请他进门,一面叫闻雪过来,那人摆手道:“不了,请将这封信递与闻雪姑娘,告辞。”
闻雪从屋里出来,怀谦正在掩门,见她来了,便把信交与她。
她不曾见到那送信人的模样,但已知舜仪的消息到了,只是不知是喜是悲。她接过信,皱起眉头,将它拿入房中去了。
吃晚饭时,闻霜怀谦并未察觉她有何异样,不过晚饭后,闻霜正收拾着桌子,忽然身子一颤,一阵恶心涌上喉头,怀谦忙上去扶,叫闻雪把碗碟收拾洗了,自己去叫大夫,把闻霜看过一番,脸上一阵喜气,连连说道:“哎呀,闻霜,看起来你是身怀有孕了,真是好极,好极,双喜临门。”
却说闻雪在厨下洗碗,看姐姐这般情形,一时心中又添一重乱,暗道:“莫不是腹中有喜了,这可不妙,哎!”正思索间,梁阿丑进来了,低声道:“丫头,你姐姐恐是有孕在身,你……”
闻雪摇摇头,转身把碗放进碗柜,踌躇道:“她若真怀孕了,我怎好不告而别呢?”
“那你就情愿嫁与那方公子么?”
“这……”闻雪说不出话,叹了一声,却看后事如何。
☆、第二十章
话说八月二十八日晚,闻雪才收到了郭英翠屏寄来说舜仪明日就要上路的信,偏偏晚饭后,闻霜忽然身体不适,似有身怀六甲之象,闻雪本就有些犹豫,如今见姐姐做了如此形状,更生踟蹰之意。
一刻多钟后,怀谦急匆匆地拉着一个医人来了,当时,闻雪已洗完碗碟,坐在闻霜身边,梁阿丑则软塌塌地坐在角落里。
那医人坐到案前替闻霜看起病来,他问一句,屋里几个人心里就紧了一下,又细细听过脉,因道:“小医不才,但看娘子脉象,不像有喜,只是心气焦躁而已。”怀谦一旁叹道:“难道我就该着没有子息么?”那医人回道:“大娘子体魄健全,只是时机未到,抑或是相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