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面上绯红一片，不用回答也知道肯定的答案。
惦记别人的心思明朗之后，很多情感都格外清晰，身躯也难以抑制，总想自发地做些逾矩之事。
等一盏茶凉透，风也清了，回过头看见身旁人已经卧在摇椅里睡着，张飞无奈叹出心事。
哪怕换了身干净衣物，也忘不了那温热液体流淌在皮肤的黏腻。
可恨自己怎么没长人家那样一张毫无负担拖累的嘴，很多话随意所欲想说就说出来，不至于到这种紧要时刻沉默得像个哑巴。
张飞都不敢去看他，念头才从心里冒出，嘴唇就动了，“夸你长得漂亮？”
张飞往他身后看，提的篮子里果然又是那些模样精致的鲜花点心。可这东西张合送给过太多人
张合眉目舒展下来，红了耳尖。
可他还是难以自抑地挪去张合院门前，隔着一道竹编篱笆，望着院子里百看不厌的情景。
可他羞赧是因为别人夸他，又不是因为自己，张飞又不如意。
从前出任务总是难以理解为什么总有人耽于情爱，情愿抛弃性命，现在轮到自己却突然有些觉悟。
越接近回去的路，这念头越一发不可收拾。
长此以往，这种欲望迟早会占据他的全部。
松了那股怕被发现的提心吊胆，屈起指节在他眉心轻轻一碰，“无事。”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却在抬头撞见从屋里出来的人的瞬间，什么怨怼都烟消云散。
半天憋出来半句，脸色都绷得发青，说完也没等对方如何反应就躲进院子装死，直到晚上才缓过来。
他好像早就洞悉张飞隐瞒的事情，兴许是上一次就发现了张飞衣服上那些血迹的由来。
七八月里天气燥热，他心里揣着无法排解的事情，常有任务时分心，若不是多年养成了习惯，恐怕命都够他几条没的。
不知道张合信没信他的说辞，又问，“还有其他的伤吗？”
直到视线扫及院门前，望见那抹亮色身影，无数纠结都变成种无处遁形的窘迫。
“张合…”用他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叫对方的名字。
无人得知的角落，伸手拂开张合鬓边散落的发丝，轻轻碰了碰他缀在发间的那朵芍药。
这夜是七月底，缺月银钩。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对面那干净美好的芳花云彩，已经朝他飘来。
回过神天已蒙亮，进屋随手揣上张合前几日送的鲜花饼，出了门去跑任务。
他生性冷漠寡淡，却并非草木，眼跟前站着的是他难得的情感，难得的“想要”，怎么可能一如往常。
张飞都快要被晃花在他好看的眼神里。
他太像只容易受惊的猎物，只是手指这么轻轻一挨就紧绷起来，要是还有更过分的事情，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张合邀他进院赏月。
这夜忘了是什么时候回的。
“是很漂亮。”
他的意识和身体总在分离，一半在清醒里挣扎，一半在迟钝里被驱使，等走到张合门前，才能清醒原来自己是因为“想要”，才会不自觉地靠近。
熬了彻夜，还正好碰上难缠的债主，一不留神让对方在脸上留了道口子，下手顿然失去轻重，鲜血脏了一身袍子。
和才认识那会儿的局促不同，他从来知道烧杀索命这种勾当不算正途，经营多年也早就已经接受，没有为谁生出恻隐的想法。
以往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洗干净就好，如今闻久了甜腻的花香，便觉得血腥味格外刺鼻恶心。
“等我做什么？”张飞问他。
他满心丝线，脚步已黏在了原地。要走没走，张合自然也瞧见了他。
“今日做了些糕点…”
隔着院落遥望，看得没有近距离那么真切，昳丽的面貌像是沉溺在雾中，让人忍不住上前抓得更牢一些。
“蹭到的。”张飞答道。
因为情爱生出的忌惮，一经警醒，遍体生寒。
张合中途醒来送他至门前，转身便回去歇了，他无心睡眠，又在自己院里坐了片刻。
坐在那棵桂树底下，张合泡了安神的茶，两个人就静静待着，视线一同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也没有拆穿张飞撒的谎，满脸的担忧不像假的，比起头一次见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脸怎么了？”张合本想上手摸的，指尖快要碰到又赶紧收回来，望着他眉头轻拧。
回去路上止不住地想，原本张合就嗅觉灵敏，倘若凑近时让他闻到了味道该如何，会否会误会厌恶自己。
他实在和情爱什么的沾不上边，性格冷硬别扭，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开心，看起来也总是凶神恶煞阴晴不定，怎么想都没理由能得邻居欢喜。
但此时这种窘迫，伴随了好多情感上的自我审视，让他觉得自己宛如一团阴沟里的污泥，面对张合此人，像是在照一面澄澈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