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不讲话,陈老师关切地问。即使面对我这种小好几岁的晚辈,他也会用「您」来称呼,老实说听了好几年还是有点别扭。问过他为什麽,他说礼多人不怪,我心想不不不,你这根本是礼多人超怪啊!
左边的母狮子说:「阁主──有令。」
「嗐!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儿,但我想您可能会有点兴趣。」
我直接被咖啡呛到。
「刘白,您怎麽啦?」
「什麽东西?」话题怎麽会跳来这?
「蛤啊?」
「文言文多好啊!既省时又省力,更重要的,是显得有文化。」
後来陈老师有了新搭档,回到剧场演出,我也经常去看,只是就没怎麽面对面说过话。像这样单独跟他约在外头见面,我印象中还是第一次,也就是说,我根本压力山大。
「没有啦,也不算我的人脉……是我老板以前说过,关於做梦的事情来这里准没错,他们是帮人解决恶梦的专家。」
一段说罢,我听得目瞪口呆,都还没回神,一旁居然传来掌声,原来别桌客人甚至店员也都在听,所以我也发自内心跟着鼓掌。
「这不有一次我俩一块去爬山,走到半途他忽然停下了,问他怎麽回事儿?一般人这时候会说我觉得好累,好想快点回家!但是他不一样,您猜怎麽着?」
「……大概就是这麽回事儿。」
见鬼了,说话的居然是那两尊石狮子!
刘白腼腆地笑笑,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但不想在陈若空面前表现得太过生涩,所以装出懂行的样子,拉起沉重的铜环敲了两下门。
主因是,我超崇拜他。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便用极其富有戏剧x的语调,像说书那样缓缓道出一个离奇诡异的故事。
【陈若空】
「没事!那个,所以老师你那时候打电话给我,是什麽事啊?」
「来者──何人?」
刘白骑着车,载他穿过市区,钻进一条藏在深山里的小路。彼时是正中午,日头最大时,所有影子都分外坚y,狂风不停扑过来。
陈老师对他们欠身,然後看向我,压低音量:「您有什麽想法没有?」
想法?当然有。
虽然耳闻自己这位老朋友刘白有在替人「捉鬼」,陈若空其实不清楚细节,今天终於有机会了解一番了。
「报上──名来!」
没事的时候,陈老师常会唱几段数来宝或小曲什麽的自娱娱人,大部分人不ai听,但我满喜欢,因为我小时候也学过皮毛的相声,而且他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我不要脸地跑去问他收不收徒弟,他谦虚说自己火侯不够,不愿收我为徒,但我还是y要叫他老师。
下个瞬间,左右两侧分别传来洪亮的声音,刘白和陈若空张望了下,缓缓抬头,顿时呆然。
最多的讯息,跟人说话都用文言文。」
「唉唷,真对不住,打扰几位用餐……」
明明应该全身由岩石所造,无法改变姿势的石狮,此时竟转过头来,用没有瞳孔的石灰se眼珠子注视着他们。
我不禁松了口气,他好像也没那麽不爽,刚才那「骂」我的桥段只不过是某种职业病般的热身罢了。陈老师大概是我见过话最多的人,而且即使下了舞台也是一口标准的京片子,似乎是不希望演出时口音跑掉的缘故。
巨大的铜环对开门紧闭,左右两尊石狮b人还大,双目如炬正对前方,站在旁边就好像随时被监视着似的。
刘白的伟士牌一路颠颠簸簸,好不容易才把他载到目的地──那是一幢几乎要与周围的林木合而为一的古老建筑,马头飞檐、红砖青瓦,表面盘满树叶和紫se的小花,门楣上方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书曰「枉然阁」。
陈老师的话又多又密,经常让人cha不上嘴,幸好他基於习惯,有时半途会停下来等人答腔。这平常是捧哏的任务,但严崑老师不在现场,因此重任便落到我头上。
陈老师一脸得意,张开手中摺扇:「您瞧,还说文言文没用,没准往後几年人人都说得一口之乎者也,可说是中文版的文艺复兴啊,善哉善哉。」
我立刻配合地摆出疑惑状:「他说什麽?」
右边的公狮子说:「不得──擅入。」
我高中就认识陈老师了。那阵子他因为跟原本的搭档拆夥,没有办法演出,就在我常去的撞球馆里工作。
「狮、狮子!讲话了!」刘白吓得险些跌倒,陈若空及时搀扶住他。
我一时不知道该回什麽,低头喝了口咖啡。平常我自认算是很能聊天,再不堪也能用吐槽来掩饰尴尬,可唯独面对陈老师,我就老是张不开嘴。
「报上──名来!」
「嗬,您还有这人脉呢!」陈若空发自内心赞叹。
说罢,狮子们又回到普通雕像一般不动了。
「若想──进门。」
「他说吾倦甚,yu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