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曾经想尽办法逃离皇宫,后来却义无反顾地将公主的职责扛在肩上,而这份职责,可能源自十几年的耳提面命,也可能源于数次的训诫。这一刻,他恍然觉得,他们似乎是同一种人。齐景之躺在床上,对周遭的感应渐渐模糊,身上的鞭痕火辣辣得疼,每一道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相似的痛感不断地袭击前世的记忆,他的神志越来越恍惚。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chaoshi,血腥味和铁锈味混杂在一起,让人根本分不清楚,哗啦哗啦的声音一点点由远及近,先前的经验告诉他,这是有人涉水而来。一大桶盐水迎面扑来,他浑身的伤口遽然绽开,四肢痉挛,身上的铁索承载了他全部的重量。他猛地抬起头,面前赫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还没想好吗?”那人从下属手中接过鞭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样,挂满倒刺的三尺长鞭,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浑身都卸了力,已然说不出话来,只好任他嘲讽。“三日后便是陛下的寿辰,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shi漉漉的头发下,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陛下的寿辰?那她是不是也会在?“陛下的寿辰,王爷可以带我去吗?”他含混不清地说。一张嘴,黑血便顺着嘴角流下来,瞬间和前胸上的血迹淌在一起。赵王却听清了,一脸嫌弃地看向他,满腹狐疑:“你去做什么?”他却没有解释,提着一口气缓缓抬头:“我可以先画一部分,寿宴之后,再把剩下的画完。”赵王颇为意外,目光里充满了审视。眼前的人在这水牢里关了半年了,只除了留他一条命,刑讯的那些手段几乎挨了个遍,怎的就突然松了口。“你去陛下的寿宴做什么?”他不死心,仍旧继续往下问。齐景之却怎么也不说话了,侍从上前探看了一番,回话道:“王爷,他又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桌上备着笔墨,齐景之知道,赵王这是答应了。接下来的他度过了生平最难熬的三天,身上的伤口时痒时痛,痒时像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痛时则如烈火焚身,他却不敢停笔,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三天之后,他惴惴不安地跪坐在赵王身后,时不时望向右侧,期待着她的出现。心里的念头发疯似地折磨着他,然而一直到寿宴开始后,她才携着自己的驸马姗姗来迟。这是他这辈子离她最近的时候,他就那样罔顾礼法,不知餍足地盯着她,可她笑yinyin地看着沈修远,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半分。舞乐声戛然而止,兵刃叮当作响,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沈修远不知为何跑向了别处,她眼里的震惊、愤怒一丝不落悉数落入他的眼。这时一支利箭啸破长空,竟直奔她而来,慌乱中他猛扑过去挡在她身前,毫无意外地,利箭刺穿了他的左胸。
“阿筠”,他低下头,却发现那只箭同样插进了她的身体。她还是没有看他,此时右胸的疼痛盖过了一切,他捂上胸口,又唤了一声:“阿筠……”“齐景之……”似乎有人在唤他。他强撑着睁开眼,却见她好端端地趴在他面前。“阿筠?”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是我。”柴熙筠回应着他,视线却定格在他的右胸。她颤抖着伸出手,吞咽了一口唾沫,将他放在右胸上的手轻轻拿开,然后一层一层解开他的衣服。他的身上满是伤痕,新旧交加,有鞭痕,也有剑痕,唯有右胸,光洁细腻,周边什么都没有!不可能!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他方才面色痛苦,嘴里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可为何一身的伤痕,他却独独捂着右胸!“阿筠?”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她却像没有听到一般,手抚上他的右胸,摸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是一片光滑。不可能!这不可能!“齐景之,你方才梦到了什么?”她俯身上前,整个人几乎贴在他的身上,瞪大眼睛,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感应到了,她真的感应到了,他身上的秘密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他跟她一样,他一定跟她一样!“我……”她的激动让他莫名感到慌乱,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中一一闪过,她曾说,对他常觉亏欠,他知道她是在指端午时节,在船上他为她挡剑那次。可是,她不欠他的。“我记不清了。”他平静地说,看向她时,目光清冽。四目相对,看出他没有半分躲闪,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冷却。到了后半夜,入夜便陷入宁静的营里乍然喧嚣起来,柴熙筠一夜未曾合眼,听见声响就立马跑了出去。所有的士兵几乎倾巢而出,嘴里嚎着听不懂的赤狄话,衣衫不整,在营中四处逃散。看到眼前的乱象,她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轻笑,看来二姐所言非虚,朱丞也的确按照她的指令行动了。她虽然听不懂赤狄话,但她知道他们来来回回喊的都是同一句,而那句话翻译成大周官话便是:“月申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