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生手上的动作停止,怔怔地看着抓在他腕上的手。即便是被雨淋过,手也依旧温暖,同他的一身寒意不同,甫一被她碰上,就若冰雪消融。宋喻生竟止不住有些发颤。她素来是有几分心软的,从前待他那样狠心,一次又一次地想着离开他,全然是因为他,是因为他做得太过分了。而如今,他做得好些了,正常些了,她也就不会再看他若苦大仇深的仇人。宋喻生站在了雨中,那双眼竟然只只是因为温楚的这一个举动,瞬间发红,只是在大雨之中没人见得。温楚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宋喻生的变化,她赶紧松开了手,若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她可没想把他弄成这样。从前倒不见得宋喻生这样,就是身上的血流干了也不见得吭哧一声,现在倒是这般敏感脆弱。她松了手,便也不再管宋喻生是何神情,和祁子渊离开了此处。今日发生神女祈雨,天降甘霖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再也没有人敢去说温楚是什么妖女诸如此言。世人来来往往,没有人会去管你为何为妖女,为何又不为妖女。但此刻喊了她们母女十来年的妖妃妖女,此刻终于被她亲手脱下。自从那日之后,又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雨水一到,春回大地,这只需再发几批次的救灾粮下去,这灾年就能安稳度过。何洪那边,正和户部的人凑在一处,何洪问道:“什么玩样,这一万石的米,怎么就不能拿出个七千石呢?!你五我五平分。你搁里面凑点泥巴,和点土,搅巴搅巴不就完事了吗?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怎这回就不行了呢。”自从灾年一来,他们每每就等着这个时候,从里头捞钱,一万石的米,他们要拿走七千,五万石的米,便拿三万。他们的嘴巴就那么几张,却要占这么多的米,可百姓的嘴巴有那么多张,却只能吃这么一些。其实也无怪乎百姓那天见到了温楚能如此气愤,毕竟吃不饱饭,谁还能看人顺眼舒服。再加之被有心之人利用,他们便一股脑的将那些事情全都怪到了她的头上。他们是最可怜之人,可也是最不通情达理之人,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就一股脑全抛到别人头上。户部尚书道:“这是我们不愿意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那天黄健把这事闹腾得有多大,谁还敢在这里面做手脚,真要再去往里面和泥,你我这乌纱帽还要不要了!不不,别说是什么乌纱帽了,就是你我这脑袋,都别要了。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想着贪钱呢,命,现在是要命!”
黄健,又是黄健。何洪倒也没想出来他竟还死心不改,本也以为他掀不起来什么风浪,可谁知道,倒竟真叫他闹了起来。他闹这些是想做什么?此人,真不能再留下去了。何洪还在说,他道:“可你也晓得,又不是我一个人要拿钱,底下的人不也都眼巴巴等着拿钱吗,你说不拿了,我这边也不拿了,受得了吗,我问你,你受得了,你底下的人受得了?”户部尚书何尝不知道这事,他道:“受不了也要受!你就去问问他们,要钱要脑袋,看他们受不受得住!”何洪听他这样说了,气得直跺脚。这是什么鬼日子,那边温楚死不掉就算了,这还叫黄健害出来了这样的事,另外一边,那宋喻生又和侯爷梁旭偷偷摸摸见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一着急上火,把他家的人绑了想威胁,人质还被人劫走了,这样,梁旭那边也是得罪透了。这日子,真也是越过下去越有叛头了。他前些时日还曾想是老天眷顾于他,谁知现在一下子就出了这样多的变故。他愁得摸了摸生出几根白发的脑袋,说道:“行,你说的不错,事情都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再去贪那么多也不行了”“什么不能贪那么多,现在是一点都不能贪了你晓得吗,有黄健这样的人在旁边看着,你还想做手脚!那是个不要命的,不除了他,摸了一粒的米,他都要同你闹大算账。”何洪明白了,他道:“我懂了,待我解决了黄健这人以后,就没人拦了是不是?”户部尚书见他松了口,也应和道:“是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了黄健才是,其他的事,放个一边先,不着急。况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若一下子死了太多人,也不好,让他们吃些饭吧,死了太多人,不好交代。”何洪离开这处之后,就又去寻了方修,商量黄健这人的解决法子。何洪道:“黄健这人,万不能再留了,本还以为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如今看来,就是个不要命的,留着他在,迟早是个祸患。”方修正在屋内写书法,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问道:“所以呢,杀了?”方修哪里不明白呢,何洪若想杀他,自己动手就是了,来找他,无非是想他去动手。何洪确也是此意,他道:“我不是想要麻烦你,我是想让你底下的那个锦衣卫指挥使韩企去。”方修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了,他抬袖收笔,终正眼看向了何洪,“让他去?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