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服务生引着路,归要舒缓呼吸,一路平稳心神。经过一扇木门时,归要无心,却忽然听见里头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这一顿饭吃完了,都跟着我去下一场!给咱们孟总见识见识真正的快活!”是听见那个孟字,归要才顿了个神。她并不确定缘分能如此巧妙,竟会在这里碰见他。像是为了得到印证,她回首望去,透过小小的一道门缝,看见里头坐了七八个中年男人。她步履不知觉便放慢了,那位口中的孟总这时候也开了口,果然应了她的猜想,是熟悉的、温磁的他的声音。“各位哥哥们好好玩就是,我这身子骨你们也知道,怕是陪不了。”玩笑的口吻,语气却是不容强迫,其中还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咳嗽。那几声咳,听得归要心都揪了起来。服务生见她迟迟没跟上,过来低声询问她是否哪里不舒服,她摇摇头,继续跟在服务生身后。临走前还听见有人问了句:“孟总没吃药了?”声音模糊不清,归要也听不懂那话。多年国外生活,她已经忘记大多数的交际与应酬,比起所谓的生疏,倒不如说是她将所有的生活都Jing简,减少了许多无用社交。大抵是以为她背后有什么靠山,好几个资历老的老师反倒站起来向她敬酒。几杯下肚后,归要意识到这是一场无休止的酒桌游戏。国内的环境与国外不大一样,席间的觥筹交错倒让她生出几分无奈与疲惫。原先便就是不爱做这些事情的人,如今学了个三四分像,却到底是个实心眼的姑娘,心里怎么都是难耐的。于是趁着大家都喝得正高兴的间隙,寻了个洗手间的借口便溜去了楼道。洗手间在另外一个方向,她确定没人注意自己,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推门进楼梯间。这地儿一般没什么人来,她就图个清静,谁知道刚一推开门,却看见那靠着窗边的地方竟站着一个人。对方很高,显得这空间拘束了一些,背影也透着熟悉的宽厚,捻着烟的指尖修长白皙,听见有人来,偏过了头。两个人相视。她愣住。孟聿峥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像个没事儿人一般。归要没想到就席间抽了个空的功夫都能碰上他,脑中有些凌乱,连带着抽着烟的姿势都带着些不自然。曾经也算是抵死缠绵过的旧情人,多少床笫之事耳鬓厮磨,彼此也是真的将自己坦诚而完全地交给对方过。如今有朝一日狭路相逢,那气氛,却怎么看怎么微妙。“吧嗒”一声。是他翻转玩弄着手上打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特别清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他倒是毫不避讳地,慢慢悠悠地靠在了某处墙上。他坦然过了头,倒让她有些局促。
也许是因为那道落在她指尖香烟的眼神,叫人一时语塞,莫名生出些心虚来。她分明是个成年人,可被他审视的那一刻,却像个青春期背着家长抽烟的乖孩子,忽然被长辈发现,并为此而感到羞耻。她捻着那根烟,抬头,迎面正视他。男人却连眼神都没斜一下。终于,她动了动步子,朝他一步步挪近。孟聿峥面无表情的瞧着她,没什么情绪,也仿佛对她没什么兴趣。她走到他一臂之外,终于看清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方便借个火么?”她微扬下颚,轻声唤出他的名字——“孟聿峥。”她已经许久没有亲口唤出这个名字。国外七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总会在心头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咀嚼,却始终没有机会面对他,亲自念出来。她笑意盈盈,眼尾微微上挑,像只漂亮慵懒的波斯猫。姑娘长相没变,神态却变了许多。知性、风情、含蓄,复杂的情绪,却在这一刻交错缠绕,在他面前凸显得淋漓尽致。那张小脸是掩饰得极好的无辜,弄得二人像旧雨重逢的老友,下一秒便会寒暄起彼此这些年的经历。他若有若无地轻嗤一声,抬起手,向她递了过去。银色的打火机跳跃起一豆明黄色的火光。她将头凑过去,呼吸略略喷在他手背之上。轻缓的,不容忽视的。孟聿峥却无动于衷,在她起身退离的那瞬间,利落地收回。归要察觉出他的疏离,白雾之中,抬眸去看向他。他姿势没动,懒散闲淡地倚在窗侧,哪怕是刚才伸手为她点烟,也不曾变过一点。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酒吧外的小巷子里,他就是这样的。那时候忐忑不安地替他点上了烟,什么都没多想,是后来二人分离,她得知一切真相后在脑中不断复盘,才猛然惊觉原来那个时候的他,是蓄意为之。而她又哪里会什么勾引人的法子,不过是仿照着昔年他对她用过的那些花招东施效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