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一动不动。
身后的人这才发现她不对劲,她正细细地颤抖着,像是怕极了。
戚烬有些担忧起来,手下使了力气去拉她,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怀中人顺着力道抬头,露出一张流泪的脸庞,泪眼婆娑,可眼神却出奇平静。
平日里头的茫然、缥缈、虚无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落到戚烬的脸上,须臾,又猛地别开。
只是须臾,便也够了。
他耳鬓边的白发,眼角的皱纹都落到她的眼中。殷家灭门,季家覆亡,戚烬的日子过得根本不轻松,他是几乎掏空了自己
来撑住她的生活。
这么多年,她没吃过任何苦,少年时如何风光得体,现在依旧如何光鲜亮丽。
都是因为有他。
许久,殷青湮突然扑到了戚烬的怀中,嗓音轻飘,近似呢喃。
“阿烬。”
戚烬怔住了。
她从来没这样叫过他。
不,不对。
有的,她这么叫过的。
可那是十多年前了,太久远,久远到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戚烬有些意外,也有些惶惑,喉咙发紧,低声问:“你叫我什么?”
殷青湮搂着他,并不答话。
这般场景,往日里出现太多次,自从殷青湮失心疯后,她便时常这样黏着戚烬,到后来他们成婚、生子,她几乎满心满眼
都是他。——都是他这位“三表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叫过他“阿烬”了。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手指紧扣殷青湮的肩膀,紧盯住她墨黑的瞳孔。
那张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合,弯眉之下尽是疲倦。
殷青湮说:“阿烬,我今天见到红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平静,平静到看不到一丝痛苦。
却宛若惊雷,炸裂在戚烬耳边。
他的手指蓦然收紧,脸色煞白,眼底浮现出悚然。
山崩地裂,喉间仿若血腥翻涌,他不敢相信,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哑声坚持道:“红妆是谁?”
殷青湮看着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万籁俱静。
天地都苍茫起来。
戚烬霎时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一滴一滴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殷青湮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她闭眼,颤抖个不停。
“为什么呢……”
她轻轻地问着。
为什么要叫她清醒过来。
为什么要叫她想起来。
为什么不能一直昏昏沉沉下去。
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她醒来了,她醒了,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她疼得实在厉害,恍惚中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会儿她还是豆蔻年华,是江南最明媚动人的蝶,有一个小少年总是会跟在她
身后,声声喊着她“小姐”,卑微又恭敬。
她有时会问他:“你为什么总叫我小姐,你不是门主吗?”
那人回答她:“因为小姐是世间最珍贵的所在,轻慢不得。”
她皱着眉,觉得这人好奇怪。
后来这个奇怪的人每每出现在她身边,她偷溜出去玩时,是他让她踩着自己的肩头爬上高墙,她被家法处置时,是他死死
拦在长辈身前为她挡去刑罚。
他保护她,爱惜她,视她如命,所有花开的好时节里,他都在她的身边。
可也是这个人,做了杀人凶手的帮凶,给她喂了失心疯的药,将她禁锢在身旁,为他生儿育女。
苍茫里浮浮沉沉,一眨眼,所有最好的年华全都过去,所有的恩怨情仇,也全都要过去了。
“阿烬。”殷青湮喃喃道,“对不起。”
戚烬愣了愣,将她重新搂在怀里,“没关系。”
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没有关系。
不管你翻了什么错,都没有关系。
我永远会原谅你。
你永远不必感到愧疚。
没关系。
即便是长刀插进心口,穿心而过,也没有关系。
“……对不起。”
殷青湮松开手,把脸埋进掌心,指尖上的鲜血把脸颊弄得脏污,泪水躺下来,淌下长长的两道印子。她咬紧嘴唇,把所有
的呜咽和痛苦一起压在喉头。
而戚烬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甚至都没去看胸口的刀一眼。这把刀是他当年用来威胁红妆的,他那时想杀她,季之远阻止
了,可他不管,他说过,他不要殷青湮的感激,他要她如愿。
这么多年,他要的依然是她的如愿。
所以即便她要的是他的命,也可以。
戚烬抬手,手指将她的眼泪擦去,眼瞳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