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玉出门时,天空是浓郁欲滴的湛蓝。待他抵达公园时,天空已浸染成墨色。他绕着公园慢跑,随着气息的起伏,思绪不停涌现。『你千万不能和你哥哥一样,你不可以学坏,不可以再让我伤心了,知道吗?』『明年这时候,你哥差不多就回来了。』『等你十八岁,就离开家里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德音不可能把你栓在身边一辈子。鸣凤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家里会变得多乱,我实在无法想像。』父母的声音交错重叠在脑海中sao乱,傅鸣玉觉得双脚愈来愈不像自己的,周遭景物快速抽离,像被甩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鸣玉,哥今天生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哥哥生日,为什么是我收礼物?」「因为我开心啊。」「我不需要什么礼物,我想快点长大,快点追上哥哥。」「哎呀,怎么说这么可爱的话——」男人笑着捏他的脸,「等你成年,我也二十六啦!谁叫爸妈这么晚才把你生出来。」「那……那就车子吧。」「玩具车啊?」傅鸣凤笑得很灿烂,「这样太简单了,我们要玩就玩大车呀。」「什么意思?」傅鸣凤站直身子,在鸣玉眼中意气风发。「等我买了自己的车,载你去兜风,嗯?」……「鸣凤,你怎么没告诉我们一声就买了车?」傅鸣玉刚从学校回来,在走廊上听见母亲和哥哥的说话声。「只是二手车而已啦。都拿到驾照两三年了,我想有一台自己的车。」「问题不是这个——是你哪来这么多钱?」母亲语气不敢置信。「噢,就平常有在玩股票啊。你不是说上大学后就要自食其力、你不会过问?怎么这时候问这么多?」「妈说不过问,不代表不管你啊!买车不是一笔小钱——你才大二耶,而且还自己付房租,你哪来这么多钱?」杨德音声音不知所措,「这件事为什么没找爸妈商量?」「不用这时候才来假装关心我。」「你怎么这么说……」「我久久回家一次,你第一句问的不是我为何这么久没回家、学校好不好、身体好不好,就只问我钱的事?我们家是很缺钱吗?」杨德音倒抽一口气,「什、什么……鸣凤,你对妈妈讲话怎么这种口气?你都是和谁学的——」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想去抓他的手。「烦死了!」傅鸣凤挥开杨德音的手,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与傅鸣玉对上眼的瞬间,傅鸣凤明显一愣。母亲在身后追了出来,「鸣凤——」傅鸣凤驀然抓住弟弟的手,匆匆往外走。「欸——你要带我去哪?」傅鸣玉仓皇地问。哥哥转头过来,朝他灿烂一笑。「哥以前不是答应过要载你去兜风?」莫名其妙被带上车,傅鸣凤替他系好安全带,忽然上下打量起他。
「一年没回家而已,你已经长得这么高啦,还变得这么帅。」傅鸣凤揉乱他的头发,「学校很多女生喜欢你吧?」「哎,别乱碰。」傅鸣玉拨开他的手,理好制服的衣领。「你刚在和妈吵架?」「no,那不叫吵架,只是激烈的对话。」傅鸣凤一边回答,一边发动引擎,将车开得愈来愈远。「是因为这台车?」傅鸣玉轻敲车窗,「我们绕一下就回去吧,到时我陪你一起去道歉。」「道什么歉?我可不觉得我有错——不知道啦,反正你妈就是这种个性,烦死人了,我早就怀疑她有躁鬱症。」「哥……」你讲话方式怎么变成这样?傅鸣玉没问出口,只问:「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家?你念的学校也没有很远吧?」「这个家谁想回啊。」傅鸣凤嘖了一声,「看,久久回一次就这样。」傅鸣玉沉默下来。傅鸣凤车子开得飞快,一连闯过好几个红灯,还有几次和其他车靠得太近,傅鸣凤用力长按喇叭,刺耳的声音砸在耳畔,傅鸣玉不由得皱起眉头。车子开到一座河堤,突然在路边停下。「你肚子饿了吧,我置物柜有一些饼乾,你拿出来吃。」「你要去哪?」「噢,我放风一下。你随意啊,饼乾屑掉了我再清,别乱翻就好。」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的意思,傅鸣凤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傅鸣玉待在车子里,透过车窗往外看,不由得瞪大双眼。只见哥哥手里夹着一根菸,吸了一口后,长长地吐出烟雾——「什么时候学会抽菸的……」傅鸣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难道是血糖太低出现幻觉?于是傅鸣玉伸手去开置物柜,想找傅鸣凤口中说的饼乾,但置物柜却怎么也打不开,似乎上了锁。傅鸣玉正要放弃,一转过头,看到座位中央的杯架上摆了几颗包装Jing緻的糖果……也许他刚指的是这个吧?傅鸣玉拿起来,拆开包装,丢进嘴里——接下来的记忆如同四散的碎片,在回首时闪着诡譎奇异的光。傅鸣凤朝这衝过来。他狂捶车窗。「吐掉!你快吐掉!」嘴巴被人用力掰开,嘴里的东西被挖出来。「你吃进去多少?干,你快吐出来,快点!」哥哥狰狞的表情,激动的粗话,腥红的眼睛。鸣笛声。狼狈的、伤心的、恐惧的、懊悔的——来自哥哥的声音——「对不起,鸣玉……」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哥哥哭。恍惚之际,有一隻鸟飞过天际。傅鸣玉望着那隻鸟,愈飞愈远、愈飞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