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玉看他拧巴着俊脸,食了酸柿子的吃瘪样。饶是冰面也堪化开一块。热茶还升着气,化开像条懒龙,幽幽地戏玩。
永元十年,杨花落尽时。元帝驾崩,国丧三年,举国皆哀。
平头百姓只管过日子,不在意龙椅上坐的是谁。而今要担心哪里又要动乱,饭都吃不上了,还有什么安生日子可谈。乱世只能寄望于新帝能拨云见雾。
扬州乐女唱的一曲离安赋,咏的是聚,放在当下颇具讽刺。“去岁喜迎雪丰年,今年逢旧解相思。思报国恩重,归家情更浓。铁马冰河骊歌去,抱得娇妻枕更香。”
不是那书贩故弄玄虚,这书封上写着天书二字,纸张顶多二十张,作者无名。谢兰玉从书缝处看,因书不是新封,前十张还留有污渍,像是翻阅了很多遍的样子,后十张书页如新。他翻到末,空着未写一字。
谢骁从春风楼的钟先生那收了一把好琴,琴音透润奇古,只琴体有损送去工匠那修补了,便顺道去取琴。路上遇到了个奇怪的书贩拉着谢兰玉买书。附耳说道,“公子的道,在此书中。”
那日,奕王率先拿下禁军大权,迅速包围了帝王寝殿。
宋追星见他死人般的脸色,也不欲多言。
谢骁直盯着兄长,谢兰玉抿着唇,眼睫眨动也慢了几分。
翠萍长相清秀,虽不算大美人,但也极赏心悦目。她抱着琵琶,简单作了揖礼。谢骁示意翠萍下去,“兄长得知婚期延迟不是该高兴吗?为何还烦忧上了?”
听闻这消息时,谢兰玉正在永安楼听曲儿。一袭白衣,如一尊细琢的玉雕,出尘脱俗。
虽然他因着谢兰玉的关系与萧洵不对付,但在萧洵手下磨练确长进飞快。见过了真正的战场厮杀,谢骁眉目间都变得沉稳了几分。
谢兰玉晃了神,报以歉意真诚的一笑。“姑娘歌声好,词也绝妙,是我听得太入神了才会如此。”
“兄长,你好不容易出趟门,翠萍姑娘的曲唱得不够好吗?竟让你走神了。”
“茶味厚重,回甘生津,茶是好茶。只是摇青过重,涩水未除,茶汤才显得苦涩浑浊。”谢兰玉微抬着头,思考了一下。“也约是煮茶的丫头是新手,烘火时候不够,泡的时间长。”
只翻了几页,谢兰玉双臂发麻,不受控地抽搐。脑袋里被莫名其
传闻元帝是被自己儿子活活气死的。这谣言可不兴说。只不过胆子大的想的是,先皇人老昏聩,死了也好。
也正是元帝立储犹豫不决,造成朝中党同伐异的局面。皇子们明争暗斗伤了原就不多的兄弟情义。
他下了台阶走近,见着离谢兰玉不远处有个书摊,习惯性地嘀咕了一句呆子。
按理说既拿出来卖,内容应当是完整的。那书贩若只想骗他几文钱,实在没那个必要。
谢骁换下他手里凉了的茶,喝了一口。“这茶也忒苦了。这么久不来,贵客的身份要丢了。”
说话的是刚从滦中打了胜仗回来的谢骁。
谢家兄弟二人,大哥不嫌二哥慢,从长安街西面晃悠到了东边。
传位的圣旨公之于众,奕王大势初定。沂王服毒自尽,留下一封血书。
谢兰玉情绪大起大伏时,好像不曾有过。自小医师嘱托,宜静不宜动。常生病就养出了些不费力的喜好,好在他也不是活泼的性子。
谢骁在谢兰玉要岔开话题,以及他确实只是想给自己解释之间,稍作徘徊。无论出自何原因,他不想拿这桩兄长面上无光的事情继续坏他心情。“兄长,趁着天好,去逛逛如何?”
珠帘欲卷,谢骁位置离得近,替体态聘婷的乐女挑起帘子。一曲终。
夜间谢兰玉起了热,长盛和邵游在榻前好生服侍,又是一夜搅扰难安。
回来时,二夫人心疼得直落泪,泪珠子能淹死他了。父亲拍拍小儿子健实的肩膀,满眼欣慰。谢骁俏皮话哄着母亲,见谢兰玉在一旁,想上前与许久不见的兄长说说话,片刻只傻楞楞地舌尖碾磨出了一声兄长。
谢兰玉一桩心事既了,崩着的弦一松,又觉出身体不适起来。
他眉峰处藏了道半指头长的刀疤。沙场上刀剑无眼,他这小伤实在不值一提。原是个白嫩的长相,人也黑了不少,那道疤斜在眉间,硬是把一身富贵气给压下去了半分。
谢兰玉回府后,睡了一觉才想起那本强买强卖来的“天书”。
有人说旧疾复发的老皇帝是生生被气到吐血,气死了。
稚子无辜,沂王一系废爵幽禁,免遭流放。
谢骁并不知谢兰玉在方才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取琴出来时,只见谢兰玉往袖袍中揣了什么东西,背过去看不清脸上情绪,只听到声颇为无奈的叹气。微风和煦,谢兰玉立在黑瓦白墙前,发带与衣裾飘逸,风姿卓绝。
至于性格是先天还是后天的,谢骁还在流鼻涕的年纪曾经问过他。谢兰玉回答不了这种哲辩问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如谢兰玉也分不清是时势造人,还是人顺势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