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晚？晚到他被人骗，被人抓，被人冤枉了那么久，纯阳上下只有几个小弟子知道？”
“祁进连你的话都不听？他要反天不成？”
“重蹈我的覆辙？”谢云流怆然惨笑，“我救了人，我伤了人，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纯阳怕我牵累，我便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你怕祁进重蹈我的覆辙？他是悔恨难当，还是愿以命偿？别说负荆请罪，一个月过去我连句道歉都没听到，是你不许他寄信？还是说，他只恨杀的不是我谢云流？”
“祁师弟……”李忘生扶额，“他性情耿直，嫉恶如仇，兴许师父正是看中这点才将他……”
李忘生目光警惕，“师兄，你要干什么？”
李忘生无以作答。
“哦，原来这小子生来就是为了克我。”谢云流把酒坛搁到一边，“他人现在在哪儿？”
李忘生攥紧衣角。
“你离山那年他才刚出生，与他何干？”
“这些我自然知道。我说的不是纯阳，而是我自己。那封书信，我邀的是我师弟李忘生，不是纯阳掌门。约在寇岛，是为了找个僻静之处，免得事多纷扰。结果呢？”谢云流自嘲地笑，“来的是纯阳掌门，生的是滔天大乱。你不知道风儿为这事磨了我多久，到头来……竟害他搭进性命。”
“师兄！”李忘生抓住他的胳膊，“祁师弟一时冲动不知轻重，你莫要跟他……”
“风儿说得对，纯阳比以前大多了。你不可能每个弟子都记得、谁在哪里都清楚。可他偏偏是静虚门下，偏偏是风儿的徒弟，偏偏是为我谢云流的声名才与人大打出手、流浪山下。说到底是我连累他们，可你李忘生……”谢云流的声音有些哑涩，“怎就不能对我静虚门下有半点私偏？他们连个撑腰的真人都没有，风儿不在的时候，你就让他们任人欺负吗？”
“我……”
“师兄回返中原后，神策军与东瀛人屡犯华山，门下弟子多有不忿。纵我有心劝导，也是力有不足。”
“真好，太好了。”谢云流又灌了口酒，“当年我被神策军和凌雪阁撵得流离逃窜，险些丢了命去。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心胸宽广，给我收来这么个好师弟。”
“为些江湖虚名，何需大费周章？”
“我去教教咱的好师弟，剑该怎么用。”
“该是哪样？”谢云流解下长剑，远远抛到雪地里。“四下无人，手无兵刃。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师兄，”李忘生黯然开口，“我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嫉恶如仇？”谢云流拎起酒坛灌一大口，“好个嫉恶如仇。”
谢云流长叹一声，“纯阳，自我离山那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当年之事，我从故旧口中也听说不少。这些日子静下心来想了想，三清殿中师父的意思，是想自己进宫面圣吧？”
谢云流摸起酒坛，仰头痛饮。“是我辜负了他。师父把我养大，教我成人，而我……我连这层信任都不肯给他。”
“正是。”李忘生喃喃。
“师兄，”李忘生垂下视线，“当年你走后，我和师父亦是追悔莫及。往昔教训历历在目，总不能让祁师弟重蹈你的覆辙……”
“你说他是一时冲动不知轻重，说我就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谢云流一把挥开他的手，“李忘生，你就是这么讲故事的？我打伤师父是我不对，可那时我以为你们要把我交给朝廷！纵然如此，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后悔不已，恨不能回到师父面前以死谢罪！可他祁进呢？”谢云流眼睛发红，“洛风做错了什么？他连剑都没拔！他祁进在你身后藏得好好的，没人要杀他，没人要害他，他凭什么一剑出手就要取人性命？你还替他说话！”
“知道。很晚才知道。”
“神策借清叛之名频频侵扰，我纯阳既为国教，就不能不考虑朝廷信任和江湖声誉。”
李忘生摇头，“不是。他先入神策军，后进凌雪阁，十八岁时受师父点化，拜入纯阳。”
“方轻崖的事，你知道吗？”谢云流轻声问道。
李忘生顿觉失言，“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
“看他持剑姿势，不是纯阳宫长大的吧？”
李忘生默然不语。
“师父不怪你，他一直盼你回来。”
“那日寇岛相见，我请中原大派的友人同道前来，是为了让全江湖相信，我师兄并非不忠不孝的大恶之徒。我想你离山而去是因一场误会，打伤师父实乃无意，劫宫救人亦非谋反。他们相信这些，才会相信所谓剑魔为祸定然另有隐情。洗脱种种妖魔骂名，我才能迎你光明正大地回归纯阳。”
“你口口声声说你思念于我，可剑气厅毁了，静虚一脉备受欺凌，若你真懂我当年苦衷，为什么亲传师弟都欲与我大打出手？祁进要了风儿的命，你还护着他。我忤逆叛逃遭人唾骂，他杀了人，不该偿命吗？李掌门是对师弟太过护短，还是对我谢云流厌恨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