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岁不明所以又不敢不从,只轻轻抖了抖,就乖乖的张开嘴,把红红的一条软舌头伸出来。
齐璟倒没真想罚他,见这奴才这么怕他,倒是挺有趣的。
打的他起不来,贬得他去做小太监最好,这种被提着脑袋怀疑的日子太煎熬了,苏岁只觉得心里憋屈的不行。
意识到这一点,苏岁惊的险些没跪住,舌头疼的不行,含不住的口水墨水流到下巴,他怕脏污了地板,急忙用手兜着,流进喉咙的墨水苦的舌根也跟着痛,他却是连求饶也不能了。
齐璟心情略微好了些,视线在苏岁细瘦伶仃的腰上看了两眼,又想这奴才果然是没在宫里吃什么苦,一身嫩皮子,只赏了十板子,今日来谢恩竟瘸成这般不体统的样子,莫不是装的博可怜。
鎏金一般的墨水给这张白脸染上了些颜色,小奴才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恭谨的姿态已然没了,疼的苦的半睁着眼,眼中蓄了一团泪,嘴里装的墨水已经盖了薄薄一层,齐璟用墨块拨开,瞧见小奴才身体一抖,微弱的呜咽了一声,似是跪不住了,舌头也已经是红艳的要出血一般。
“苏岁,你可知罪?”
如此这样,若真不给些许庇护,赵麓那些个也得磋磨他了。
苏岁便立刻跪下,“奴才愚钝,求万岁爷责罚。”
来了,这罚总算是要来了,熬到现在,苏岁早已怕的想一头撞死来的干脆,如今这句责骂像他心头总算落下的大石,他竟颇有种解脱之感,
“住口,好大的胆子,司礼司什么时候成你的挡箭牌了?安敢对皇子不敬!”
子!”
如今苏岁这位置,是万分尴尬的,所有人眼中太后的人,又被乾清殿排挤,纵然汲汲营营替太后办事,也怕是连半分好也捞不着,若是情势所逼,苏岁这一条命都不够填这份幸运的。
昨夜赵麓给他禀报时,语气中颇有一种竟有此事的荒谬感。
齐璟在苏岁侧脸上提了个岁字,慢悠悠的问他,
苏岁微微直起上半身,抬起脸,把眼睛睁成一条缝,不犯直视圣颜的忌讳。
“奴才……有罪,请皇上责罚。”
“哦?你知罪?那你说说罪在何处?”
那一幕在齐璟眼里记了很久。
“抬起头来。”
齐璟轻轻抚摸了一下笔身,声音略沉,“你胆敢私自咽下朕亲磨的墨水,该当何罪
持续了不知多久,如同酷刑一般的羞辱才刚结束,此刻的问罪,无异于将他架在炉前拷问,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
随即就看到圣上手中拿了个温黄的长条往他脸上招呼,他下意识要闭眼,舌面却是一苦,很快粗粝的摩擦感就在舌头上传来。
不过,皇帝是他。
“给我拉下去打十个板子,改明我回了陆公公再有你好果子吃的。”
“行了,磨的什么墨,这么稀。”
“哎哟喂您说的什么话,咱们是按宫规办事…公公说的咱家可听不懂…”
他蜷在地上看着如此小的一团,翎羽晃着,更像是白鼠了。
罚过?所以刚刚用他的舌头磨墨真的是罚他,不是万岁爷心血来潮的狎玩,苏岁竭力稳住心神才叫自己不崩溃大哭,他知道说多错多,忙磕着头,“奴才不知,奴才愚钝,请圣上责罚。”
那时的齐璟还不懂如何收敛情绪,只记得自己气的拳头紧握。他还没去给自己的奴才撑腰,穿着鸳鸯补子的苏岁不知从哪冒出来,就给了那胆大包天的小黄门一脚,直接把人踹的跪倒。
齐璟轻轻啧了一声,似乎很是纡尊降贵地伸出两指捏住那白白的脸,左右摆着端详。
“张嘴,把舌头伸出来。”
算时日,他该是刚升任没多久,年轻的苏公公气势凌人,亮白的帽顶,考究的补子,在深冬里,褐色的毛绒领显得他脸色更白皙,近乎艳丽的闯进那一团污遭。
在他面前看着怎么如此胆小,像只白鼠似的。
再之后他登基,改朝换代,苏岁被指来协助乾坤殿事务,他的运气倒是这么些年都好,这回,是被太后看中,直接从帮忙变成直补了御前的缺。
可是运气好与不好,向来是相对的。
“奴才不懂磨墨暴殄天物,实乃有罪。”
顾不得别的,只慌忙咽下了嘴里苦香的墨水,趴在地上,颤颤着声音,苏岁全靠着当奴才当了十多年的下意识反应,才顺顺当当的开头说话,
“呵”
于是他停了手,取了支不常用的毛笔,在苏岁的墨水上点了点,狼毫粗粝,苏岁被激的又咽了咽混着墨的口水。
“抬起头来。”
那时的苏公公张扬的很,处理完了事情,才低垂眉眼向他行礼,“奴才苏岁,给七皇子请安。”
他的害怕又不像装的。
皇上在用他的舌头磨墨!
苏岁手一顿,险些热泪盈眶。
齐璟哼笑了一声,“嗯,此罪一,朕已罚过,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