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藏在霓虹灯牌背后,被华丽的大楼挤得两米来宽、十几米长的后巷。
巷子是个只开一口的死胡同,另一头被更高的大楼堵住了出路,所以这条巷子不过车、不走人,左侧有一道透明塑料帘门,门旁边有个饭店后厨扔厨余垃圾的大垃圾桶。
赵方掀开磁吸门帘,拎着一大袋土豆皮去扔,他是学徒,要先切个一年半载的配菜才能上灶。
后巷没灯,只有从后厨透出来的灯和火,和远处巷口闪进来的彩色霓虹,冷热光交杂着,照不亮几栋高楼蜷缩出来黑乎乎的影子。
在巷子更深的地方,对面楼在二层也有个小小的后门,门外架起来一个能供两三人站立的平台,沿着墙面一侧装了架上下的铁楼梯。
赵方在饭店上了一个月的班,从来没见那扇小门打开过,今天平台上蹲了个人,看不清楚样貌。
“有火吗?借个火。”一个略沙哑的嗓音从高处响起,像跟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说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赵方指了指自己,“我吗?”
那人在黑暗中转了下头,看了赵方一眼,轻快地嗤了一声:“谁都行,有火就行。”
赵方局促地摸了摸口袋,进厨房要换工作服,里面都掏的空空的。他抬起头:“你等一下,我进去拿。”
在厨房找把打火机很容易,饭店做了好多送客人的打火机,上面印着饭店logo和电话。厨房的人休息时间经常跑后巷抽烟,杂物桌上随便放着好几把。
他很快出来,走到平台下方,伸着胳膊给往上递,上面那家伙慢吞吞地往下伸手……
“啪嗒”,他蹲着就按动了打火机,一簇跳动的小火苗,猝不及防照亮了两人中间的这段距离,很巧的,一个目光向上,一个向下,正好在对视,向下的目光立刻转去看手里的烟……
赵方看着他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松开了按动打火机的拇指,跳动的火苗消失,只剩下他手指上夹的香烟暗红的光点。
赵方于是盯着他细细地瞧。
那家伙长得太好看,赵方不会分辨妆容,不知道他长睫毛是真的还是贴的,脸颊上有层淡淡的粉红,不知道是不是画的,但看见了他眼尾勾着亮闪闪的粉末,漂成浅色的头发扎了起来,有些散乱地别在耳后,贴着脖颈,落在肩头。
他蹲着抽了一口烟,灰色的烟雾散开来,也钻进了赵方的鼻腔,被他吸进肺里,甜腻腻的烟味,他抽的是女士香烟。
手又从上往下递出来,捏着打火机要还,赵方没有去接,冲他摇了摇手,“你拿着用吧,厨房里还有好多。”
“谢谢。”上面那人说。
赵方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怕对方看不清,抬头说了句:“不客气。”
他站起来,用捏着烟的手指了指塑料门帘,问:“你在这里上班?”
“嗯。”
“做什么菜?”
“我才刚来,要先给师傅打一两年下手,才能碰灶台。”赵方看起来十几二十岁,当大厨确实年纪太轻。
赵方正要问他你呢,你是干什么的?二楼那扇小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缥缈的音乐声,好多人说话的声音,笑的声音从里传出来,还有光——这个小巷子里最奢侈的东西,哗得淌出来,淌了上面那人一身。
“tsuki,找你半天了,你跑这里来干嘛,”来人急切又埋怨地说,“里头那个大叔非拽着我不让走,扯着我头发让我跟他舌吻,妈的,烦死。”
tsuki没说话也没动,那人接着说:“今天你帮我挡一回,我要出去过夜,快迟到了。”
赵方在下面站着,这巷子太窄,窄得人只要不面对面,上下站着,你不抬头,我不低头,就谁也看不见谁。
光没了,赵方茫然地站着,一只手觉得沉甸甸的,要扔的土豆皮还一直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