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楠苑里的丫头婆子们有不少是林家的家生子,倒也不必担心去处,林征院子里本来就该添人,林徹将娶新妇,又要外派,少不得
这桩婚事连父母之命也谈不上,就是刘遇自己高兴,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这样任性地决定终身大事呢?
林徹希望她做一个能辅佐明君的贤后,功在社稷,名垂青史,而馥环则希望她安分守己,明哲保身。黛玉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苦笑着道:“可真是为难人。”
馥环道:“太子与其他人还是不同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舅舅,黛玉苦笑道:“我们在此间说着,哪怕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也只会说我们在幸灾乐祸的。没办法的事,他们这样活了几十年,早已认定了这一套。如今琏二哥愿意把女儿嫁给农户,已算不易。能醒一个是一个吧。”
馥环道:“他有什么好后悔的?乡下农户好歹能自给自足, 他们家如今却是靠借钱、变卖祖产度日的,若是女儿嫁进高门大户, 光是办婚事,又是一笔开销了,别说嫁妆之类的,要是没准备好,婆家也有意见。现在不管怎么说, 巧姐儿冻不死饿不死了。要我说, 他们也早该放下那些大家子的面子了, 譬如这回给南安太妃祭拜, 还不是咬着牙凑份?何必呢?等借无可借、卖无可卖的时候, 又怎么办呢?”
黛玉自不会拦着她们,只是还是要提醒一声,农家辛苦,织坊操劳,摆个小摊儿都是自负盈亏的,外头的日子也没她们想象得容易,要赎身她自然会应,只是她们也要想好,自己出去了靠什么营生。
虽然都说高门大户的丫头比小门小户的小姐们还体面,但说到底,身契在别人手中,是死是活也就是主子的一句话罢了。当年荣国府中,所有的丫头都挤破了脑袋,用尽法子,就为了能进怡红院服侍宝玉,结果呢?现在贾家发不出月钱来,丫头们前头抄家已经被折磨过一轮了,如今是不论贵贱亲疏,都是要被发卖出去换些银钱度日的。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去计较主子体贴不体贴、大方不大方呢?留下的几个,也成日里昏昏沉沉,惶惶不安的,不知道哪天轮到了自己。漱楠苑里不少人都是去过荣国府的,推己及人,也都想赎回自由身。她们做丫头的月钱几年攒下来,也有不少,加上有茜雪的先例在,赎身只按着当年的价来,也不是什么付不起的数字,是以竟有大半的人想出去自谋生路。
这话仿佛是句废话,王公贵胄,天家之子,哪儿能和别人一样的?但黛玉知道姐姐的意思,她看着刘遇长大,是觉得刘遇这个人,做丈夫的话,与别人是不同的。
不管, 如今到了给女儿说亲的时候,也看起来开明得很。不过比起贾赦来, 他的确称得上替女儿着想了。只要他自己不后悔,刘姥姥那一家子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委屈了巧姐的。
刘遇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他自己要了表妹进宫做自己的妻子,不管以后心意会不会变,只要黛玉做好分内的事,他便一定会给她该给的地位和尊重。至于其他的,在寻常人家里要夫妻同心都是奢侈的事,何况在宫里?刘遇年轻俊朗,温柔小意,权倾朝野,满朝文武都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要让妻子对自己动心,实在是件简单的事。黛玉本就是个烂漫多情的女孩儿,要她在和丈夫的相处里维持着绝对的理智是一件过于苛刻的事情——馥环自己都输得丢盔卸甲了——可她必须得做到。后宫比南安王府危险得多。
馥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太太叫我告诉你,等阿徹的婚事办完了,漱楠苑里的人的前程,你也好替她们盘算一二了。”
霜信到底年长几岁,想得周到些,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难道姑娘出门了,你们想赎身就没机会了不成?六太太心善,哪里会为难你们,你们倒是想清楚了出路,才好决定这事的。别说这事关终身,就
“怎么起来?”馥环叹道, “还不明白么,皇上根本不愿意看到臣下们根据‘交情’来举荐贤能,更别说这些贤能并不算真正的贤能了。再执迷不悟,才是麻烦。”
黛玉心情也复杂,道:“约莫是觉得,不离开那个圈子,就还有起来的可能吧。”
这句话的意思,黛玉不至于不懂。其实能在家里住到现在,已经令人十分意外了。皇上一向称不上龙体康健,早有小道消息,说他想看着太子尽早完婚。太子以孝闻名天下,何况太子妃是他亲自定下的,推辞个一两次也就罢了,不至于一直推脱下去。皇家成亲一直是越早越好的,太子又没有纳侧妃,于情于理都拖不得了。这事儿定下也有些时候了,连规矩都学了大半年,黛玉也不至于当真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于是听馥环提起,也只深呼吸了一口,缓缓道:“好。”
“你可以信任他,但不要全部信任他。”馥环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太子妃就是东宫的大管事,我知道你能做得好的。”
要多派几个人服侍的,宋氏自会安排她们。说的是像霜信、春纤这样从苏州跟过来的、到了年纪的女孩儿们,要配人还是继续服侍,都得和她们商议好,问问她们自己的意见。要是她们想脱了奴籍换自由身,自然也不能为难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