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平静。兄长既然说是专程来看他,钟斯淳便也就留他多住两日。
钟斯淳准备了一桌酒菜,问起家里近来可还好。大哥答得简略,倒是一直问他在军营的事。
“我只当他是关心我,也乐得和他讲。还想他要是不急着回去,可以带他在周边转转……”,钟斯淳的肩膀颤抖起来,“席上他细细问起我那些死去的将士葬在何处,我……我也没有起疑,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了。”
在边关呆得久了,夜里也睡不太沉。钟斯淳半夜醒来,翻个身想继续睡,却发现睡在同一屋的大哥不见了,再一摸被褥,都已经凉透。
钟斯淳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慌忙套上衣服便寻出去,发现大哥的马竟然也被牵走了。万幸那时地上的积雪未融,他顺着马蹄印一路寻过去,竟然是朝着上山的方向。
钟斯淳当时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也来不及细想,只得加紧驾马追上去。
傅宁辞大致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顺手拿出钟斯淳给他的那本册子翻。
“第17页。”钟斯淳道,又继续自己刚刚的话,“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动身的,可能我刚睡着就走了。一直到了山下,我都没能追上他。又往山里追了一段,却忽然刮了大风,紧接着,我……我就看见许多的鬼魂从地下飘出来,被那阵妖风裹挟着往山后去。马被吓坏了,不停地嘶鸣,发了疯一样往后跑,我根本控制不住,被甩了下来,只能顺着风的方向往前走。”
那阵风刮得极大,山里山外好像被隔成了两个世界。外面还是即将天亮的雪景,山中却犹如黄泉鬼域,不断有鬼魂从他身边穿过。钟斯淳连地都踩不稳,扯着树根匍匐着前进,平日里不远的路程,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手肘和膝盖都磨破了,他才总算挪到了通往后山的峡谷口。风愈发得大起来,他实在是过不去了,只能爬到旁边略高一点的小山坡上,隐约能看见峡谷中的情景
峡谷中被狂风卷起了砂石和树木仿佛要将一切都覆盖,黑云翻滚,天昏地暗,只有风眼处却是平静的,那里站着一个男人,钟斯淳看不清他的脸,但冥冥之中,他知道那是他的大哥。
那些鬼魂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源源不断地往风眼处去。钟斯淳在里面看见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有睡过一顶军帐的,也有些是在营地里有过一面之缘……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神情都是无比的痛苦。鬼魂惊恐地厉声尖叫着,竭力想往相反的方向逃窜,鬼哭声在他耳边似要炸裂一般。
钟斯淳想要阻止,但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正在与某种来自飓风深处的力量对抗着,避免魂魄被吸走。砂砾与尘土不断地拍击着他,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伤痕,而钟斯淳只能被困在原地,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带着苦楚的表情消失在了风眼中
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尘土已经将他半个身子都埋住了,那种压迫的窒息感令他简直要昏死过去。钟斯淳勉强打起精神,一切平静过后,风眼中出现了一道直冲云霄的黑色光芒。
他看见大哥蹲捡起了什么,随后那道光芒消失了。
很久以后钟斯淳才知道,那道光是鬼丹炼成的迹象,而那颗由万千亡魂炼成的丹,被自己的兄长吞下去了。
“我能动弹以后,凭着记忆跑到那道光出现的地方,在地上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图案,就是星君你现在看见的这个。”钟斯淳指了指傅宁辞手中的册子。
这图案外面是个圆形,圆周上间隔着画着简略的人头,两只手、腿,圆心处画着人的躯干,空白的地方则被一堆稀奇古怪的符号填满。
册子上还写着类似远志、酸枣仁、柏子仁之类药材,将它们研磨成粉加上香烛灰,再用月半时的露水混合在一起,便是画图的材料。
傅宁辞翻过一页,写着一行批注:鬼丹:需在埋骨地炼制,亡魂皆可,然以杀戮深重者魂魄为佳。
“星君瞧见了吧。”钟斯淳说,“他那时第一次炼鬼丹,生怕出了差错,处处谨慎。但要去哪里找那么多杀戮深重的人呢,只能”
钟斯淳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些将士的确都杀过人,但战场之上,刀光剑影间,无不是为国土,为君主,为百姓而战。长枪沾过的每一滴鲜血,可以是功绩,是荣光,但怎么可以成为他们捐躯后,魂魄日夜煎熬,不得安歇的理由?
“等回去时,大哥自然是不在了。虽然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些亡魂从地下被召出,又无故消失,却是亲眼所见。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大哥炼制成丹吞下,以为是被带走了,想着无论怎样,我得回去把他们救出来”
“你的腿就是因为这样断的?”容炀忽然问他。
钟斯淳愣了一下,点点头,语气平静道,“按当时的军纪,没有特殊缘由,士兵是不能返乡的。而所谓缘由无外乎是身体残疾,不能再上战场。我也想过直接逃跑,但如果被发现,定然是当场处斩,那他们的亡魂怎么办呢?所以思来想去我只能在骑射时,看准时机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