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坐在外间,看了几本,就心烦地罢了笔。布庄、酒楼、香料铺,秋家随便挑间铺子出来,半年的账本都能堆得人这么高,难怪前世的母亲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对着账本也要头疼。
木童听着直乐,笑眯眯地分析说:“可少夫人一连看了几天账本,您也不是连句好话都没说过?您想啊,少夫人平常神龙不见神尾的一个人,能这么用心管府里的账是为谁?您别说是为夫人,少夫人何曾在意过夫人怎么想,说来说去,她还不是把少爷您摆心上了,所以开始管事了,想为您分忧嘛。”
燕云歌走出院子,秋玉恒已在廊下等了一会,她的神情温淡清冷,视线略过秋玉恒身上时,连个笑容都没给。秋玉恒瞧着连手都不敢伸,明明这个人同床共枕无数次,可是每次见,他都能觉得陌生得厉害。
秋玉恒出来看她眉头紧锁,猜她肯定是看的烦了,好心的倒了茶水递过去,瞧见账本的红批,也皱眉嘀咕:“这店铺亏成这样,我娘怎么还不关了它。”
“当然真的!”木童满口保证。
秋玉恒一下子被说服了,心里甜意上头,面上还是板着,“她是我娘子,本来就该为我分忧。”
倒是木童耐不住了,这日趁燕云歌去秋夫人那请安时,逮着机会就问道:“少爷,您再和少夫人置气,这不是把少夫人往外推么?少夫人多好啊,温温柔柔的一个人。”
秋玉恒还在呕气,从头到尾眼都没抬,燕云歌打开食盒,取出一块糕饼,递过去给他,“还将我那天的话放在心上?”
木童眼咕噜一转,谨慎问:“少夫人,这事可要和夫人说一声?”
那句与个孩子置什么气差点成了秋玉恒的心病,如今见她主动提起,脸色更难看了。
燕云歌让人进来,春兰带来一个食盒,也不多话,放下就出去了。
燕云歌连张妈都没带上,叫了辆马车匆匆出了将军府,等马车到了东大街,她便嘱咐车夫先回去,至于回去后车夫会如何说,她不在乎。
秋玉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等燕云歌捧着新的账本回来,秋玉恒拿着刻刀乐悠悠的在书房里鼓捣着什么,见她进来,他紧张地将手里的东西握了握,但好歹敢对她点了点头。
“看来是我想岔了,原来真正心善的是母亲。”
燕云歌招了木童进来,将看过的几本账册交给他,嘱咐说,“你连着之前那些,全发回去给他们,限他们一个月内把差额补齐,有做不到的也简单,见官就是。”
木童见他想通,脸上比他还高兴,添油加醋的说:“是是是,少夫人哪里舍得不理你,好几次我过来添茶时,少夫人一看不是少爷您进来,眼里都还失望哩。”
秋玉恒心里还委屈着,凶巴巴地回:“我被打成那样,她连句好话都没说过,哪门子的温温柔柔。”
他将头扭过去,摆明了不想和她说话。
秋玉恒想得失魂落魄,原本活泼的性子也变成安静,自从初一跪了祖先后,有帖子喊他出去走动,他也一概回绝了不去,宁愿陪在府里和老太爷下棋。
燕云歌接过茶,面不改色说:“连你也知道的道理,你说母亲为何不关了它?”说着她又翻出一本,打开指了指上头的明细,“入不敷出三年,铺子里还能连连进货,难为这管事心善,自掏腰包为主人家倒贴了不少。”
到底是被磋磨的太少。她感慨的想着。
三里长的东大街,她慢慢地从头走到尾,好在今天出了晴,走起来不算太冷。铺子开着,进去却没有人在,她喊了一
那头,人起身已经出去。
秋玉恒听出味来了,想笑又极力忍住,手上继续为她添茶,随口道:“可能是我娘出嫁前的铺子,她一向念旧。”
燕云歌慢慢抬着眼看他,意味深长的笑应:“自然,我原就没管过这些,该怎么做还要母亲说了算。”
“真的?”秋玉恒不敢信。
燕云歌也不会惯着他,将糕点放了回去,语气极淡,“爷爷还是心软了,我看十板子还不够。”
“你!”秋玉恒气得瞪她。
簪点缀,又翻出一件白色的复襦给她换上,下面配的是丝绵的长裙,外罩着一件黑色的狐裘,用银线滚的祥云边,腰上不着饰物。
木童应了话出去,燕云歌转去看秋玉恒,脸色已经是恹恹的,本就还在病中,又被自己刺了几句,这下看着更加可怜。可她不知道秋玉恒在委屈什么,没有自立门户的能力却有不顾一切的勇气,也就是他命好生在一脉单传又不兴纳妾的将军府里,他这样的性子但凡多几个庶子,也不至于被养的这么天真。
温柔的是她,冷漠的是她,凌厉的也是她,看似真的,又都像是假的。
犹嫌不够,又找出双袖套给她裹着,连汤婆子都是捂到正好,张妈手脚麻利,将内外打理好还用不了半个时辰。
两人僵持着,门外传来春兰的声音。
这番转变令所有人欣喜,老将军欣慰之余,想着总算不白挨了这十记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