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思量,这寒江水系四通八达,范围之广能从天盛仙宫蔓延到他们魔域,这水底妖物竟让水面如此死气沉沉,相必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她看着自己兄长波澜不惊的侧脸,又有些了然,也对,倘若没点真材实料,又怎能让他另眼相待。
白竹答道:“封印有松动的迹象,但妖龙并未完全挣脱束缚。”
“这话怎讲,难不成只是露了一尾或是一头?”她又对谢磬道;“我忘了问,这妖龙是谁,你与他有何恩怨?”
“当年我曾到洞庭湖龙王那里做客,却听他说有一妖龙残害他族生灵,还欲吞噬龙王做新的洞庭湖主人,那时我承了一情,便管了闲事。”谢磬眼见妹妹神情颇为认真的听他说话,面上便也带了些笑意,“你可知,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这是《楚辞》的句子,琳琅心里一动,道:“烛龙,不就是烛阴?——人面、蛇身、赤色,衔火精、息为风、所居不雨的烛阴?”
“对。”他轻描淡写,带过了那场战斗,“烛龙属火属风,所以我把它镇在离堆下伏龙潭中,洞庭龙王则设三石人、五石犀、七石桥,摆下一座先天阵,阻断了它汲取力量的灵脉。”
“这布置可以说安如泰山了,它怎么会有机会为祸人间?”
“是我太自负,念烛龙修行不易,只将其封印了事。”谢磬咳嗽了一声,“我最近受伤,封印随之松弛,教这妖孽逃了出来。千年过去,戾气不小。”
琳琅无奈了些,不过自己和兄长都负了伤这点倒是一般无二了,亏他刚才也好意思斥责她。
谢磬道:“我带你来,便也是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琳琅暗暗舒了口气,“原来你也还会开口叫我帮你。”
“兹事体大,我不敢枉自托大,倒害了这数以万计的生灵,我虽然不是什么好心的菩萨,却也不想坏了当年洞庭湖君的一番苦心。”可谢磬垂下眼神,颇有几分深沉之意,“但我没想到,连你也受了伤。”
琳琅道:“我不打紧,只可惜我虽修医道,却也不能修补你的受损的魔魂,寤生珠也不在身边,不然该拿它试试疗效。”
谢磬眼底晦涩,心道果然还是被她看出自己魔魂受损一事。接着又不在意的一笑,笑意冰凉入骨:“这不影响什么,待会只求公主为我助阵即可,待到过了眼下这难题,便是叫你这犯上作乱的兄长死于非命,魂飞魄散,也是甘愿的。”
也不知刚才的话哪里惹恼了他。琳琅看他的眼神中多了抹探究,最终只能叹道:“五十年前一别,我不曾片刻忘了你的模样,可这次见你我仿佛都要不认识你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我就不问,但也只求,不必推开我就是。”
语罢她握住兄长的手,指尖连弹一连打通少商、太渊、灵道、神门数穴,将柔和的灵力渡了过去,“不要动,我助你过眼前这关,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魔宫·三
清晨,日光移过树杪,投进了离堆上的伏龙观正殿。年少的执役道士洒扫完屋宇,照例到神像前敬香。金身雕像横眉怒目,指戟向天,现伏魔相,足踏恶龙的头颅,在日光的沐浴中,愈加煌煌生辉。
他净手后匆匆拈了檀香,低头在长明灯里添满酥油,又低头去拂拭香炉。他逐渐养成了在神殿里低头做事的习惯,一半是因为恭敬,一半是因为胆怯。洞庭龙王虽现忿怒相,却依然是高大英俊青年的形象,观之可亲可爱、可敬可畏;但盘踞在神座上的恶龙,分明是一条大蛇,鳞片宛然,又有着类似人的脸,居高临下地正对门口——若是与其对视,隐隐会有看到瞳仁转动的错觉,令人直觉被野兽锁定,寒毛直竖,后颈发凉。
但这天,他莫名地脚步分外轻松,精神分外爽利,在烛龙眼皮底下整理供桌时,脊梁骨里也少了那种打摆子一样的战栗感。他心血来潮,抬头定睛看去,发现恶龙的头颅不知何时从中裂开了一线,好像戾气邪意全部从那里流失,不复具有威慑力。
这时他听到了背后的涛声——寒江伏龙谭,潭中千年死水,波澜不起,本不应该发出什么声响。小道士回过头去,猛然瞪大了眼睛。云脚低垂,巨大的赤色尾鳍从云中垂下,伏龙潭里的水流源源不断地逆天而上,铺天盖地的帘幕一般悬挂在那条尾鳍上,甚至将日光都隔绝在外!
他惊惧交加,向神殿深处退去……就在此时,天际射来了一支长箭。
寒极,锐极,快极,目不交睫间已经穿透了层云。
再寒、再锐、再快的箭,也只是一支箭而已,在那几有压城之势的云山雾罩面前,它的锋芒,纤细到微不足道。
但这支箭上,仿佛有“斩切”的命令,九天十地,皆是它令行禁止的领域!长箭如刀,由天到地斩落,所至之处,云层溃散,水幕纷飞,日光重新照彻。少年眨了眨眼,“斩切”已然结束,令他几乎以为,方才只是凭空下了一场雨。
“龙君!”道士脱口呼喊,望向半空:弓开满月,箭去流星,而弓箭手如可夺日之光。——荆州盛行祭祀洞庭湖龙王,此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