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关于他的每一件事都放在凌驾一切的位置上,万事万物都为了他着想。
此后,他是父亲的玩物。
后来有一天,朱砂向往常一样走进他的办公室,站在桌前,递交了几份的资料,开口讲起婚礼所需能制造多少产值。顾偕没听懂她在暗示什么,端着咖啡啜了一口,让她有话直说。
遗物,继承了陨落的命运,幸福地活在镜头里,对身后那双随时会将他推向深渊的大手一无所知。
投资人不想用自己的钱打商战,朱砂在球场上餐桌上用三言两语哄得他们心花怒放;资金不够,捉襟见肘,朱砂主动割掉自己盘子里的肉,清算资产,外出融资。
——多么可笑的两个字。
——真爱?
神在创世中发现自己。*
朱砂平静说道:“如果柏小姐一定要通过婚姻变现,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您呢?”
这样的弧光顾翰儒看了一半辈子,再漂亮的光芒也无法在他那根麻木的神经上唤起一点涟漪。
无数女人被他捧到最高处再重重摔下去,可依然有无数女人踩着“前辈们”的尸骸前仆后继。
但那一刻,他的世界轰然崩塌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在黑帮相当于一尊财神,不知道付出什么代价才能离开黑道,但不论代价是什么,这笔帐都要算在亲爹头上。
顾偕万万没想到,转到他面前的刀,竟然会是顾翰儒的真爱。
这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条狗。
然后他适时登台了。
痉挛,耳鼓里轰轰作响。
自古以来任何战争都能落到“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上,柏素素是小乔、是海伦、是千千万万个因美貌获罪的祸害。
——多么鲜血淋漓的一个词。
拉开这道虚假世界大门的是那柄插进了顾翰儒次子太阳穴的手术刀。
一瞬间,无数双藏匿在黑暗中的眼睛猛然从虚空中显现,扇动的睫毛如同开合的门扉,带着恶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他挤来!
——我知道你时时刻刻盯着我,但我也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的宝贝。
她应该是女王,不应该是皇后。
弑父,是为了他那被玩弄一生的母亲,是为了被开膛破腹过的自己。
纵使顾偕
顾偕端着咖啡杯的手登时愣在半空,瞳孔深处映出朱砂平静的脸,良久后问道:“你说什么?”
所以顾翰儒才能在顾偕九死一生时慷慨地拿出一大笔钱给陈敖——看到了吗?你的兄弟为了一点钱就能出卖你,你这条命是我买回来的。
何伯让他娶柏素素时,他只是坚决否决,可朱砂也让他娶柏素素时,他就有点生气了。
这些女人从不缺金钱与地位,她们被“真爱”蒙住了心,以为自己就是能教化魔鬼放下屠刀的天使。
股权战争不是两个聪明人的较量,而是多方资本的博弈。
一颗明星在长夜中倏然陨落,划出转瞬即逝的弧光。
于是柏素素成了全世界的焦点,一举一动关系到八卦头条。反而真正投身于这场战争的女人。
他亲爹有自己的一套变态美学。
柏素素每一场画展、演奏会、歌剧、话剧、舞台剧演出,都会收到匿名人送来的白玫瑰。纯洁娇嫩的白玫瑰在夜色中芬芳绽放,每一朵都是向顾翰儒的宣战书。
从前,他是母亲的遗物。
顾偕心里其实很骄傲,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在混乱肮脏的下城区竟然没有活活饿死,不打架、不贩毒、不拉皮条也不卖屁股,干干净净的,也能活得不错。
——原来他的母亲是千千万万的玩物中的一个,而他是这场变态的人性实验的主角。
顾偕没有回答,他在夜晚办公室的灯火中静静看了她许久。
黑道保了顾偕的命,顾偕就得为黑帮卖命。晚上看场子抢地盘当最底层的打手,白天就跟着老会计学洗钱。顾偕在金钱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稍稍一上手,就让黑道投资一年翻了三倍。
而玩物要被折辱、被折磨。魔鬼从幕后走到台前,明明白白要他跪服、要他认错、要他心甘情愿叫一声“爸爸”,要他承认这一生都逃不出父亲的手掌心。
“您的婚礼订单能带动半个制造业,”朱砂翻开桌上的文件,指着几个数据,“光是西南海岸那块地就能让流翠建筑、华典天成和沉檀建设翻身……地产股不能再跌了。”
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写满了野心勃勃。
他觉得自己得笑一笑,这件事自朱砂之口说出来,应该有些荒唐,但不知为何,某种酸涩苦楚的滋味泛上了舌根。
从卢南回来后,顾偕察觉到了不对,但活了三十多年了,头一次束手无策。他好好地培养了一个完美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没有人格的附庸。
当年他从超市购物车里捡硬币、从停车场优惠券里赚差价等等他赖以为生的漏洞,有多少是他发现的,又有多少是顾翰儒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