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深夜桑园拖着疲软的腰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才发现它大变了样。
首先屋子被打扫得一干二净,其次她那张铺了海绵宝宝床单的单人床不见了,而是放了一张几乎占据屋子面积快三分之二的大床。
一看就无比柔软的床垫,桃花心木的床脚,床四周甚至还竖着四根镀金青铜栏杆,带着浓烈的欧洲中世纪路易十六风格。
但床尾仍旧整齐迭放着她的海绵宝宝三件套,像是在无声提醒它的主人,如果喜欢,还是可以换上去。
桑园脑海中第一闪过的就是埃文斯。
果然,他还是嫌弃床太小了,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
桑园仍犹豫着不敢进屋,几个姐姐正巧路过。看见桑园屋里的变化,兴奋地在她旁边叽叽喳喳。
“园园,你傍上哪个大款啦?”
“今天工人送货上门的时候,我们都吓一跳,以为别人送错地址了。结果人家说是萝兰小姐定的,我说我们这没有萝兰小姐。”
“还是莺歌在旁边提醒说你的英文名字就是萝兰,才反应过来。”
“我可以上去试试吗?这辈子应该没睡过这么贵的床。”
桑园刚想说没事,姐姐你去试试吧。
另一个姐姐拉住了那个跃跃欲试的姐姐,疯狂使眼色:“你别去试啦,那是园园男朋友买来送给她的。她都还没上去躺,你先试了算怎么回事。”
“而且,我们不干净,到时候人男朋友知道了不乐意怎么办。”
不干净这三个字说得很轻,但是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到了,原先愉悦的氛围一下沉寂下来。
兴奋的姐姐也渐渐回过神,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桑园:“不好意思呀园园,我刚才有点激动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姐姐也就是开个玩笑。”
然后两人匆匆离去,连句话的时间都不给桑园留。
桑园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其实很想和姐姐说,她一点也不介意这栋房子,一点也不嫌弃和姐姐们住在一起。
相反她过得非常快乐,前所未有的知足。
莺歌靠在自己房门边目睹了一切,趁桑园将要进房时冷冷开口:“他不是个好人。”
桑园疑惑扭头,似是对莺歌说的话不解。
“莺歌姐姐,我和他目前也没什么关系”桑园说出这句话时倍感心虚。
可能是因为心里知道莺歌和埃文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而自己又和他拉扯不清,可能也只是因为桑园对莺歌说谎了。
莺歌像是听见了什么冷笑话似的,嘴角半扯不扯,用夹了根烟的手指指桑园房里接近两米宽的大床:“那你告诉我,什么关系会让一个男人送女人床。”
“还是在一个房间呆了一整晚。”
桑园比不上历经世俗的莺歌。莺歌都不用伸手,打眼一瞧男人的裤裆,就知道那玩意是大是小,是粗是细。
桑园不一样,嫩得像只小雏鸡,仅有的经验还是来自上学时女生们的私密聊天以及放肆的昨夜。
桑园低头用脚尖蹭着粗糙劣质的走廊地毯,抿着唇不说话。
暗黄色花纹的地毯,几乎不会有人去清理,上面沾满了打翻的饮料,掉落的皮屑,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白斑。桑园之前甚至在地毯边缘发现过一个血迹斑斑的避孕套。
“倒不用有什么负罪感,你放心,我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莺歌想到埃文斯似乎还嫌弃地皱了皱眉,“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你罢了。”
“你想想你是什么人,偷渡客打工妹,他又是什么阶层。小妹妹,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攀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码了。”
“胃口大到什么都想吃下去,最后只会害了你自己。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看这里的人平时和你姐姐长妹妹短,到时候可没人来好心给你收尸。”
莺歌说完就回了房间。
桑园全程都保持着低头蹭地毯的姿势。
是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莺歌说的这些道理。她是年轻,但不是傻,不然当初早死在那条偷渡货轮上了。
半夜突然有人搜查整条货轮,她急中生智藏进装淡水用的大铁桶里。快接近零下的温度,等桑园再出来,整个人失去温度冻得膝盖都弯不了不能躺下。
可埃文斯先生带给她的和煦春风能让她舒服地短暂忘记生活中的一切痛苦和压力。
不用挂念远在国外的贫苦家庭和面对一打碎盘子就大呼小叫要扣钱的抠搜老板。
她才18岁啊,为什么她这么累。
桑园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条地毯,卑微到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然后不负责任地离开。可有一天,埃文斯先生出现,他说地毯脏了也没关系,拿去洗洗就好。
只是想贪心自私地活一次,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