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叔。」温以宁叫住他,「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杨正国蹲在原地姿势没有变,看着脚边那几袋春夏秋冬四季都备好的新衣服,这个硬朗寡言的北方汉子顿时泪如雨下。
杨正国快速喝了一大口麵汤,抹了抹嘴就要起身。
那个老旧小区的门口,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青灰色的西装裤,正蹲在出租车旁边捧着一碗麵埋头吃着。见到温以宁时,他眼神里仍旧有復杂的闪躲情绪,撇了下嘴角,不咸不淡的算是打了招呼。不远处停着黑色路虎,唐其琛坐在驾驶座没有下来,但他隔着车窗,目光一直定在温以宁身上。
夏日烈阳充沛饱满,像一块天然的反光板,唐其琛置身其中,周身都发着光。温以宁太喜欢他戴墨镜的样子,张弛有度,五官都是立起来的,让人过目难忘。
「那你还不把我收了,留着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年吗?」唐其琛语气平平淡淡,细听之下,竟然含了点点委屈。
温以宁扭头看窗外,假意什么都听不明白。
上车后,她抿着嘴挂着笑。
她把手机递过来,按了播放键。
但唐其琛幷无太多悦色,发动车子,单手拨了一圈方向盘倒出车位,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帅么?」
「咔」的一声细响,屏幕黑了,视频结束。
温以宁站起身往车边走,唐其琛适时下车,从后座将三个大纸袋递到她手里。温以宁重新回到杨正国面前,轻轻的将袋子放在他脚边,平静说:「杨叔叔,您多保重,以后有事儿要帮忙,我一定尽力。」
她走到杨正国身边,然后也蹲了下来。
温以宁给寺庙里每座菩萨殿都捐了香火钱,功德簿上,唐其琛帮她落名,每一个都写了江连雪。
炎热的空气如蒸笼一般,气氛粘稠腥辣,压的人喘不过气。
温以宁和唐其琛在h市待了三天,走之前,两人去夜阑寺给江连雪祈了福。
忽然,一声声压抑的啜泣传来,起先还在极力忍耐,可悲伤开了个头,便再也制止不住了。
关于杨正国的内容已经放完,但他依然没有动。视綫低垂,有点呆愣,神思仿若陷入了魔怔。直到视频结束,温以宁缓缓垂下手臂,握着手机的掌心已经被汗浸湿。
自己高贵的头颅,穷途末路亦无悔无怨。
说完,她转身走了。
最后,她跪在观音菩萨面前,虔诚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唐其琛站在大殿外面,静静的陪着她。直至下山,他也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青灯古佛,红尘如烟,世间境遇大抵如此,风雨无定数,有缘才能聚首,福祉与劫数都是命中注定。
第二天,温以宁去找了杨正国。
温以宁不吝讚美,「老闆,你帅。」
温以宁的手抓了把虚浮的空气,终于忍不住大哭,她双手摀住脸,肩膀颤抖,嗓子眼里都是破碎的哀嚎。唐其琛眼眶湿润,只得死死抱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髮,低吟安慰:「那是妈妈自己的选择,她心安就好。」
江连雪的那段视频从头开始播放,总共也就几分钟,五十多秒的时候,正是她描述杨正国的那一段内容。盛夏十点的阳光威力已经很足,赤烈滚烫的罩在人身上。温以宁伸过去的手一动不动,细密的汗从毛孔里慢慢渗出。
温以宁看了一眼杨正国,看他始终沉默,心里知了趣。大人之间的恩怨抉择本不该由她掺和,而且这件事情上,不管江连雪有何苦衷,方式的使用无疑是错误的。杨正国心有怨恨再正常不过,她只想把江连雪的本心让杨叔知晓。
唐其琛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轻轻环着她的肩膀,护着人上车。
她点头,「帅。」
回上海的路上,温以宁开车,唐其琛一路电话有点多,好几个越洋长途全程英文交流。温以宁路过服务区的时候停车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时,就见他已坐在驾驶位上,戴着黑色墨镜,一手搭着车窗沿子,一手按着方向盘,对她说:「我来开,你休息一会。」
习惯了她这个回应,唐其琛也谈不上失望。他明白她的心思,守着一年之约,不管结局如何,总是想为江连雪尽点孝心。
然后她笑意艷艳的起身,身影离镜头越来越近。
小哥儿和小朵儿在香港要待到八月末,不止景安阳和周姨,香港那边年轻辈儿的弟弟妹妹们都经常给唐其琛发来小视频,俩娃半岁多了,五官轮廓越发清晰,小哥儿长大了些,反倒不是特别像妈妈了,挺翘的鼻子与唐其琛如出一辙。小朵儿头髮浓密,睡
唐其琛转头看她一眼,「嗯?」
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温以宁坦然了许多。
最后,她微仰下巴,又是百花盛开的鲜艶模样,骄傲恣意的对镜头说:「老娘要去游山玩水了!第一站去云南大理吃吃那个鲜花饼!啊,就不跟你说再见了,剩下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吧。」
杨正国见到画面里的人影,猛地一怔。
温以宁甚至下意识的抬起手,似乎想要去牵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