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露台上静悄悄的,只有从玻璃窗上透出的光打在身上,烟灰落在暗色的皮鞋旁,越积越多,手腕上的袖扣被解开了,今日不是上班没有戴袖箍,便胡乱地挽了上去,弯折的袖口露出手臂的筋骨,在夜色沉沉中随着动作隐现。
然而江庆之没清净一会儿,便开始有不少人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第一个便是今日的主人家,江庆之的堂哥江兴之。
他绕了几句,无非是为了让江庆之帮忙在海关还有外国人那里替他家注资的那条船打打招呼,多关照几分,今日既是座上宾江庆之自然会给这个面子。
目的达成后,江兴之便放松下来和庆之联络联络,也想从这个身处高位、万事灵通的堂弟这里套点消息。
“庆之啊,你别怪哥哥多嘴,实在是这世道艰难,前有狼后有虎的,我们这些生意人确实难做,这不,前段时间青岛罢工阵势那个大啊,如今连上海也不太平了,听说南边也人心惶惶的,我们这生意可怎么做啊?”江兴之一个劲地吐着苦水,实际上只是想从庆之那里讨个保证。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毫无风险的生意。”帮忙招呼便算了,事涉时局,江庆之不会多说一句的。
“哎,如今这人心也乱了,不过是想好好做生意,上面欺压,下面捣乱。” 江兴之也知道这个堂弟一向谨慎,便也偃旗息鼓。
“捣乱吗?”江庆之吸了口烟吞进肺里,缓缓吐出,面容掩在飘渺烟气中。
这世道,人人都不过求生而已。
但这话,江庆之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不会说出口。
那之后,江明之贯彻他大哥的意思,一有空便会将荏南带出去玩,她提过的办诗会的跑马场,新开的百货公司,新月派诗人的沙龙,全去了个遍。
江明之爱玩又会玩,有地位有才情有相貌有家室,正是社交场上最最受欢迎的公子哥,如今带着这么个妹妹晃了一圈,大家也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江二少爷怕是要修身养性,改邪归正了,不知震碎多少少女芳心。
两个当事人却混混不知所觉,江明之倒是察觉到桃花似乎有了阻碍,可他一向是个万事不挂心的,只要顽得开心,也不一定非要和女孩子亲亲小嘴摸摸小手才能作数,好容易找到荏南这个令箭能够光明正大出去顽,便照样和荏南嘻嘻哈哈下去了。
江家二少爷去哪了,家里一向是不太管的,可江家小小姐出门的一举一动第二天都会传到江庆之的案头上。
于是这段时间经济司里的同事们除了日益炎热的酷暑,又承受了很多不必要的压力与艰辛。
夏日的蝉越鸣越长了,在这样的暑夜中,七夕近了。
荏南尽管和二哥顽得开心,可心底里却是想和大哥一起过七夕的,她不敢自己去说,便悄摸地暗示她二哥帮她去说,可江明之多机敏的人,她刚开口便被察觉了意图,还反过来戏弄她。
“你想让我和大哥说什么?”他偏要荏南明明白白说出来。
荏南低着头,鞋子一下下踢着木质地板的凹痕,“我没让你和大哥说什么啊,我只是想,二哥你生活费不是不够吗,咱们在外边野了这么多天,全是二哥你的小金库出的钱,这七夕庙会,花钱的地方肯定很多呀,你可以问大哥多要一点钱,这样我们不就能顽得更开心了吗?”最好让大哥直接一起来。
江明之左眉轻挑,意味深长地说:“哦,这样啊,放心吧,你二哥私库虽然不算太丰厚,供你个小猪吃吃喝喝还是没问题的,就不用去问大哥了。”平日里从未见过的兄长风范,今日大派送。
荏南急得想跳脚,可又怕二哥真的不管,又是倒茶又是捶背,就是忸忸怩怩不说,也不让他走。
可惜她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江明之被滚茶烫了舌头,又被捶个半死之后,发觉自己是在自找苦吃,连忙叫停,“行了行了,快别来戕害你可怜的二哥了,放心,我一定会拉上可怜的大哥给我做垫背的,你可快停手吧。”
这下荏南才高兴了,暗暗笑了一下,又狠狠锤捶了他一拳,说:“你活该!”然后立刻转身溜了,生怕二哥拽住她的辫子又欺负她。
参考了1925年胶济铁路工人举行大罢工、青岛日本纱厂1万多工人举行大罢工、上海"五卅"血案、上海大罢工、广东、香港大罢工、沙基惨案、省港工人大罢工、天津海员罢工等一系列事件,此处不展开论述,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查相关史实,再次提醒本文为民国背景架空,仅作参考并在参考时进行了一定改编以区分真实历史,请勿严格代入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