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沈浮已经想了多时。比起银钱,姜知意眼下更缺的,是身份。西州一战胜负难料,若是胜了,皆大欢喜,若是有什么闪失,姜家人丁单薄,她孤零零一个带着孩子,前路千难万难,如果能有个身份,将来就算他取血时出了事,也不会有谁敢欺辱她。“她们分文不取捐了粮食,并不是重利之人,陛下不如赐封号,以彰显皇恩浩荡。”
谢洹笑起来,许久:“不是什么大事,难为你说了这么多。交给礼部办吧,让他们拟个章程出来。”
谢洹笑了下没说话, 沈浮便知道, 他已经往谢勿疑身边安插了眼线,如此一来,谢勿疑的一举一动,多少还是能掌握到。沈浮稍稍放心些,又道:“臣已将姜、黄两家捐献的粮食清点完毕,交付京郊大营运送。此次姜家捐粮五百八十二石,黄家捐粮四百六十五石,可供西州十数万大军一个多月的用度,如此善举,臣以为该当大力旌表,使百姓向善,也可鼓舞士气,一举数得。”
声调沉稳,心绪却是翻来覆去。诰命夫人终归是依附于男人,若是当年他为她请了封,如今和离了,按制便要追回诰命,可乡君封号却是她的,跟任何人都无关,只属于她。
不过,按着沈浮从前的性子,绝不会为着这种事亲自向他进言,如今这么上心,必定是为了姜知意。谢洹笑问道:“你觉得赏什么合适,银子?还是别的什么?”
沈浮犹豫了一下。顾炎报上的消息说一直在找,但根据密报,顾炎派出去找人的兵力不多,而且风雪时都已经撤回,近来顾炎怕坨坨人攻城,更是一直锁闭四门
姜知意抬眼,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这次封赏出乎意料,几百石米粮并不算多,她出身将门,深知在十数万大军那里,这点粮食只不过杯水车薪,然而,竟得了这么破例的封赏。
如果不是切切关注,他这位惜字如金的左相,怎么舍得为这事说了这么多话?谢洹脸上带了几分揶揄:“朕知道你十分关切,那么,就交给你督办吧。”
知意继续服药?沈浮思忖着道:“易安流寇肆虐,就怕岐王殿下路上不安全, 陛下是否多安排人手加强防卫?”
妻儿团圆。眼前有一瞬间闪现出那天青草坡上姜知意哄着欢儿玩耍的模样,沈浮眼睛热着:“臣谢主隆恩。”
算算时间,父亲从下落不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天寒地冻,随身带的干粮也绝不会多,姜知意心急如焚:“这些天有派人找吗?”
姜知意和黄静盈捐粮的事情他刚刚听说,几百石粮食解决了西州军的燃眉之急,谢洹自然乐见。王锦康又是个地里鬼,早将黄静盈的情况也打听得一清二楚,谢洹一听她带着女儿和离归家,便知道这批粮应该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能全部捐出来的确不容易,谢洹并不反对给点补偿。
很快听见沈浮说道:“你对我,不必言谢。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必说谢字。”
“今天一早收到军报,风雪已经停了。”沈浮回过神来,“姜校尉脚程快的话,今夜明早也许就能赶到,到时候必定有转机。”
他的目光停在那卷圣旨上。她双手捧着,手心接触到的,正是他方才他拿着的地方。沈浮觉得欢喜,又觉得妒忌,这毫无知觉的圣旨都能得她的亲近,而他与她对面站着,却也只限于此了。
成亲那两年里,他并没有为她请封诰命。丞相夫人按惯例该当是二品诰命,可他从来没这个心思,以至于如今她接旨时,也只是穿着寻常服色。
谢洹抬眉:“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旌表?”
大约都是他从中筹划的缘故。就连这免去入宫谢恩,也应该是他体谅她身子不方便,替她求来的。姜知意低着声音:“多谢你。”
车马出宫,清平侯府已经提前得了消息摆好香花香案接旨,沈浮进得门来,看见林凝全副诰命衣冠候在门前,姜知意青衣朱履,低头跟在身后,沈浮停步,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虽然乡君封号历来只赐予宗室女,但谢洹还是批了,笑着对沈浮说道:“朕这么破例可都是为了你,浮光,努把力,早些把人追回来,妻儿团圆却不是好?”
沈浮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有他督促着,不到三天便出了结果,赐姜知意和黄静盈乡君封号。
对于黄静盈来说也是如此,一个孤身女子,有个镇得住的身份,才能守住家业,守住女儿。
礼部官员上前通报,林凝和姜知意一前一后跪下,沈浮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朕好人做到底,越发再送你一个巧宗。”谢洹笑道,“你亲身去一趟颁旨吧,你夫人月份大了,也不必进宫谢恩,朕做主替她免了。”
就算西州战事有变故,就算他死了,她依旧是乡君,地位尊崇,按年由官府支给俸银禄米,她和孩子,从此也就有了保障。
圣旨很快念完,姜知意谢恩后上前接旨,沈浮双手递过,低声道:“陛下允你不必入宫谢恩。”
“西州那边有消息了吗?”林凝开口问道。她见姜知意不做声,故意找了话题,好让两个人多些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