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得正确的面对方式。只是,逃避太容易了。」三叔凝视着死去的解连环:「最后做出决定,让解子扬死的人,是我。虽然也有其他的因素介入,不然整件事情不可能这么成功……不过,那些都不再重要了。是我放出消息说你要离开本家出去玩几天的。是我让解子扬假冒你进了车子,骗他说要带他去找妈妈,然后眼睁睁的看他离开,心里万分清楚他这一走便是凶多吉少
三叔要我恨他,因为是他带了解子扬到吴家来,是他安排解子扬代替我去死,是他导致解连环陷入绝望。是他,的确,都是他。
三叔走下去了,所以他大可这么说。但是那些走不下去的人呢?要怎么跟这些拥有切身痛苦的人们说,你们何不遗忘过去,大步向前走?过度乐观的想法对那些人来说毫无意义且虚假,只要不是能够理解他们痛苦的人,就没有资格毫无顾忌的要求对方一劲儿的乐观与正面。
我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别这么说。」
当然,沉浸在自怜自艾的情绪里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也不能这么单纯强势的要求别人只要不去想就好了。
而且,我不能理解,明明情况都已经演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三叔还是能够这样挽起袖子,为解连环搬去石块?明明那么绝决的想要置彼此于死地,却又那么绝望的想要捕捉过往的馀温。但是,谁真正回的去?谁真正能弥补什么?
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叔叔。」低沉的嗓音,三叔这么说道。
「我其实没有救了你,对吧?我只是拯救了我觉得重要的部份。我觉得只要你活着,剩下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因此,也就可以别过头去不再想了。不想看到的就装作没看见,不迫切的事情就装做不知道,如果是你二叔一定不会这样。」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吴邪?别这么说,这并不是安慰,而我也不觉得比较好过。」
「……解连环错了,我,不是不理解他。」三叔缓缓的,发话:「我只是觉得……一直那样耽溺在负面情绪里,又要……又要怎么继续走下去呢?」
长生不死,起死回生。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错综复杂,再渺小的希望也变得遥不可及。你掠夺了我的,他伤害了你的,我践踏了他的,鲜血淋漓的伤痛永不癒合。
三叔摇摇头,无奈又讽刺的笑了:「结果我不止没有拯救你。你看,现在连解连环都被我害死了。」
「你二叔就比我好多了,如果是他,就一定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三叔茫然的瞪着解连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突然觉得他苍老了好多。
「……」
解连环的眼睛动了一下,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他乾裂的嘴唇嚅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我能读懂。
「……」
「我希望你活着,吴邪,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自由自在的活着,但是我,我却……」
「我真不称职。」
己的漠然开脱。
即便现在死在这里的解连环活转过来,谁又能治癒他心中的痛呢?谁又能救赎他受苦受难的心灵呢?
为什么什么呢?为什么我还没死吗?还是为什么他快死了?抑或是,为什么是解子扬死了,而不是我死?
我默默的凝视着解连环的尸体,一句话也没有说。闷油瓶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没有注意听,我的注意力转到了三叔的身上。
「解连环的死与你无关,三叔。」
──为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会一厢情愿的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是纯洁无暇的,未曾伤害过他人,不论以任何形式,但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三叔。所以解连环走不下去了。
解连环咳了几声,他咳嗽的时候身体强烈的震动着,然后,像断了弦的音符,嘎然而止。他未闔上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有一股冰冷的绝望蔓延开来。
「三叔……」
我没有力气多想了。只是,我很强烈的觉得,其实最终,大家所冀求的东西都很渺小,甚至微不足道。说到底,解连环只是不想失去他的妻小、二叔三叔只是不想失去我、我父亲只是不想二叔三叔受苦……我们都只是人,非常普通非常平凡的人,有着很单纯的希冀,想要过简单的生活。
只见三叔搬开两块石头,便不再动作。我稍稍探头,藉着火光,看清了现状。解连环的头骨被一块落石击中,整块头骨已然碎裂,血和脑浆洴得四处都是,刚才因为有石砾灰尘什么的,还稍微掩盖着,现在三叔一把石块清开,血淋淋的场面便直接衝击我们的视觉。
「三叔,拜託……」
然而,即便如此,解连环却没有死。他瞪着一双眼睛,意识还是清醒的。这实在太恐怖了。如此痛苦,他却仍旧如此清醒。或许死亡本身并不那么可怕,但是死亡之前所需要经歷的痛苦,实在太可怕了。
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