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哑的嗓音像是能勾人魂魄,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
*
今儿是九公主归宁的日子,一会入了席,可切莫要出错。长长的宫道上,一个世家女子引着另一个年纪小些的在走着。
九公主?年纪小些的那个微微蹙眉,两年前曾听母亲提过,似乎在宫中并不受宠爱,阿姐何故如此看重?
今时不同往日,九公主如今出降帝师,谁还敢提一句从前的事?
阿姐就是太谨慎,我学堂上的姐妹都说,这婚事是九公主对陛下以死相逼求来的,帝师那样不近女色的人挨了身旁长姐的一记眼刀,她不敢再说话了。
可直到入席还是有些恹恹。
若不是为瞧姐妹口中谪仙一样的帝师,她才懒得来宫中参宴呢。
况且这谪仙屈服于皇权的事有什么好看的,九公主素来在公主中默默无名,容色亦不是最惊艳的,不懂规矩倒是人尽皆知。京中谁人不知帝师陆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何苦自降身爵求娶一个并不出挑的公主?这个中的利害关系,是个世家子弟都明白。
于席上见了不少人,前来的不乏有想看热闹的。宫中可是给了极大的恩宠给九公主撑场子,不过今日九公主归宁,千双眼睛都看着呢。
京中盛传帝师曾一心求娶九公主,这传言到底是宫中为了脸面透出来的还是真的,今日一见便知。
哎,九公主和帝师好像到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引了众人的目光。
九公主照旧不懂规矩,归宁吉服厚重,走路甚至有些踉跄。
走到阶上险些要摔倒,好在身旁的人一直牵着她。送她入了座后,竟就站在她身后,像侍从一般替她挽了挽微松的发,重新穿簪。
满宴的人都有些傻眼。
前些时日萧润之事闹得满城风雨,那个惹得满京不得安宁的人,京中一切祸乱的元首,几番设计甚至勾连外人假死脱逃。
可诸多危机皆被陆执一人化解,他那双手,说是能翻云覆雨也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样杀伐果决的帝师陆执,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在九公主身后,为她重挽发。
那双手动作极尽温柔,像在小心翼翼地触碰珍宝。
干嘛呀江念晚小脸一红。
服侍公主,应该的。他神色自若,对上那些人的视线,四两拨千斤般化解一切不怀好意的目光。
围观的人震惊之余纷纷不敢再看,各自识趣地低头。
他入席坐在她身侧,拿过她要送入口中的凉果酒。
小日子不是要到了,喝这个又好疼了。
我今日来宫中,最为的就是这一口,江念晚不依,作势要抢,你给我,我就喝一口!
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陆执轻声哄着:乖一点。
江念晚抿抿唇,不太高兴。
尝尝这个,陆执舀了勺果露nai喂给她,好吃么?
岁尾的果露都会加糖渍的梅干,现下尝起来倒也爽口。
江念晚舔舔嘴唇,轻咳了声:勉强吧。
他们这些话虽没被众人听见,陆执这哄劝的神色却被大伙都收进眼底。
帝师是什么样的人,朝野间都清楚得很,待谁都是一副清冷疏离的姿态,那是出了名的。
现下竟能待九公主这样
难不成传言竟是真的?
坐在席尾的世家女子面面相觑,却也不再说话了。
归宁宴办得热闹,江念珠见她回来也是兴高采烈。
她同沈野定下婚事,近日心情大好,于席上多喝了两口酒,硬要拉着江念晚去看御湖后新开的梅花。
谁知未走多远自己就倒下了,宫女向江念晚道了歉,扶着自家主子回了长清殿。
江念晚叹一口气,不过既来了自也不能白来,目光随即移到梅园盛开的红花上。
梅心点雪,白茫茫中点簇的红。
这梅花是开得好看呢。
小姑娘站在梅树边,小脸被冷风扫得微红,鼻尖透出些晶莹的粉意,与满树的梅花遥相呼应,像从画中走来。
而她回过头来望他,眼底眉梢皆是因他一个人而有的灿烂。
这一幅场景,是他从前向天求了两世都不敢想的。
你笑什么呀?小姑娘跑到他身边踮起脚,摘掉他玄冠上的梅花。
陆执顺着她的手拥她入怀,轻埋在她肩上。
我很开心,晚晚,你终于是我的了。
天际云卷云舒,冬阳和煦地穿过云层,映在皑皑白雪之上。有风扫过,梅园中的花簌簌而落,飘扬在他们身后。
江念晚听清他话里的庆幸,很认真地靠在他耳边,唇角弯了又弯。
我一直都是你的,陆执。
以后和以后的以后,每一刻每一天每一年,都是你的。
而且未来的每一寸时光,都会和你一起平安喜乐地度过。
晦暗皆成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