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起身,坐在沾灰的床上,不再嫌弃,慢慢躺下闭上眼睛,伴着雨水击打青瓦的脆响,他做着一场梦,浑身冒着热汗,他把手搭在心口的位置,那里没有平安符,空空如也。
“我不和男人睡一张床。”
“他是岐山市本地人,断断续续在岐心做了一年多了,人很靠得住。”
李舒雪咬咬牙,“是你和王律师住这里,我和李霞住刘主任家……”
“你……放开我。”
“陆正衍,你都想起来了……”
“有没有你说了不算,事实说了算。”
“……多了一个你,住不下了。”
“陆正衍……”
陆正衍不说话,站到一边去,看着李舒雪去打湿帕子,一点一点仔细地擦着沾灰的床,一遍又一遍,又把家里的地扫了一遍,把周围的桌子也擦干净了,才拽着他的手臂拉他出去。她一边锁门一边说:“你和王律师睡一晚上不会有什么,他人很好的,也很爱干净,还是A大研究生,可能和你是校友……”
“抱歉。”陆正衍立刻松手,坐直身体,愣愣的,“原来你不喜欢……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李舒雪,我就算忘了,我也能感觉到。”
在一声一声催促的叫喊之后,他忽地睁开双眼,李舒雪柔柔的头发扫过他的脸,他立刻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比方才还要用力,李舒雪的身子往下沉了沉,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正衍沙哑的声音截断她:“小舒……”
“车停的那么远,陆正衍,你别闹了……让我赶快收拾一下,等吃了午饭我把床被交给你,你自己铺好,我们下午还要忙事情,顾不上你的。”
李舒雪被刚才那么一吓,还后怕着,抿抿唇懒得继续争执,撸起袖子,从布袋子里拿出条帕子,“雨不停,事情也没解决好,今晚我们多半走不了了,你让让,我把床好好擦一擦,等下去刘主任家拿被子过来……”
李舒雪撑起伞,举高些遮住他的头,他接过
“你……”
那样大胆的告白李舒雪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说了,她可能确实也没有冤枉他,那的确是他循循善诱骗来的,但就算是骗来的又如何,也终究是属于他的,和别人不相干。
“不能脏了刘主任家两套床被。”
——“一百个真心……!”
陆正衍烦闷着,背过身去,“他来岐心多久了?”
“为什么不住他家?”
“我不喜欢。”她斩钉截铁,怀疑问道:“你真的没想起什么……?”
他以为自己能静静地站在这里回忆,但是他不能平静,内心汹涌澎湃,不是积极的激昂情绪,而是他不承认的悲伤从心口子流出来,溢满了他的胸腔,压迫着他的肺部,他呼吸困难,渐渐曲下身子,弯下腰,到最后,那点薄氧只能维持他蹲下,直至坐下,仰起头靠在门框上,他像搁浅的鱼一样汲取空气。
“失忆”以来他依旧保持着高傲,忽然间他有点累,不想继续保持了……
他将她的一缕头发顺至她耳后,李舒雪惯性地撇过头去,他不生气,凑近了些,“你希望我想起什么?”
他以为自己这次还可以轻轻松松再次走进李舒雪的生活,也许需要配合吃一点点苦头,就能再次得到她的心——他饥渴着想重新得回来的东西,却没想到以往的甜蜜却击溃了他的信心。或许……或许他需要更温柔一些,要比以前那个“先生”还要温柔才行。他再也做不了李舒雪的先生了,只能做陆正衍,失了忆的陆正衍,可以让李舒雪平心静气接受他在身旁的陆正衍。
他有些得意,“李霞让你和我住一起,她什么想法,不难分辨,你的同事是不是以为我们是恋爱关系?”
“我不睡这,除非你睡这里。”
“没有误会,你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事情也做得清清楚楚。”
陆正衍总是了解自己重视男女的爱,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之处,却不了解自己此刻为了李舒雪,心头的无力感会如此强烈。在此之前,李舒雪是他想带回去的人,是他女儿的母亲,在这之后,他向自己坦诚,揭下他给李舒雪蒙的面纱,好让自己去看得清清楚楚,她是他接下去的生命当中必须存在的人。
“我睡车里。”
“陆正衍……”
。
陆正衍得意的表情跨下去,站起来,“我不和男人睡一张床。”
“你自己要跟来的……”
“你叫我……什么。”李舒雪浑身发冷,后脊僵硬,他却笑了,撑起身体,“小舒,‘舒心’的‘舒’。”
他蹙眉,一脸无辜:“想起什么?刚才齐盛跟我说,我以前喜欢这么叫你,我以为你也喜欢。”
他推开陈腐的木门,屋外大雨倾盆,屋内干燥安宁,周围的陈设简陋极了,他嗅到一股霉味,却并不妨碍他的兴致,他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卧室门口,他失去了一切表情,就静静地盯着那张结了蜘蛛网的木床,他抓着门框,越抓越紧,指尖都要抠进木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