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鱼鱼。”
他努力举起手中鱼递到他的面前, “吃吃,病好好。”
白苏垂着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从他手中接过了鱼,哑声道, “好,爹吃了便好。”
江离是不会下厨,但这鱼总算有些意义,在锅子里扑腾时她还去看了会,不过也就这会功夫便出了事。
院中人奔走,孩童啼哭被人抱走,不过瞬间,焦急的气氛顿时沉寂了下来。
江离端着鱼汤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跪在院前的华林看见她走来欲言又止,各个红着眼没了声音。
她推开门,白苏靠在床上望着她笑,半湿的发丝将刚换不久的干净衣裳映出水渍。
江离坐到他的身旁,舀起一勺鱼汤到他嘴边,他张口安安静静喝着,一口又一口,直到再也喝不下才摇头拒绝。
“小离,有些咸。”
江离侧头看他,笑了起来, “才不是我炖的。”
白苏捂唇笑了笑, “秀娘做的鱼不会留着鳞片。”
江离沉默了,她侧身亲向他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抵着他的额头道, “小苏公子,我这人贪图富贵,殉情什么的可不行,你要死了我就改嫁。”
改嫁两个字说出又顿住,她还没有嫁给他,何谈的改嫁。
他却像是松了口气, “苏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小离找个富贵人家赖着去吧。”
江离抱住他,吸了吸他怀中已经快要消散的梨香,清醒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逐渐变弱,直到消散,他说, “别怪回儿。”
怎么可能不怪,要不是他非要拉着白苏去池边,要不是他突然溺水,白苏又怎么可能惊吓之中忘了有人在旁护卫自己跳去救他。
本就油尽灯枯的身躯在经过这番动静,便是极限了。
江离看着一脸惊惧抓着乳娘衣服不肯放手的孩童,怒从心起抽了柳条便想打他,但想起白苏留下的最后句话又看着两人相似的脸,她终是狠不下心。
江离跪着,白回也跪着,小小的身躯已经累到左摇右晃,但却换不来母亲一个眼神。
青冥看了眼华林,见他没有动静又看向另一人,总算白衣男人忍不住,他跪地向着堂中人磕了几个头,看了眼神情麻木的江离,走到她身旁要将孩童抱起。
孩童突然惊醒,拼命推拒着,挣扎不过憋着嘴就想哭,但又怕哭声将娘亲惹生气,硬生生憋着泪,惊慌无措又害怕的模样看得人心生不忍。
华林叹了口气过来想要接手,男人皱眉摇了摇头,在他肩膀处轻摁下穴位,孩童很快晃着脑袋倒在了他的肩膀,睡得不省人事。
白纸飘落,似是有身影靠在跪着的女人身旁久久不曾离开。
白回学了武,跟着几个叔叔,他不是不想碰爹放在书房的书,而是只要他进书房,娘亲便会哭。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儿时因碰了爹的玉盘算珠娘亲悲惨痛哭的样子,就连爹的棺材被祖奶奶带走她都没有这副模样。
她什么话都没说,他却明白。
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爹,他不配。
但他不止一次梦见过爹,这个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温文尔雅的男人手把手教他如何用那个算盘。
他总是说,“爹,对不起。”
男人都是笑着回他, “不要怪你娘亲。”
叔叔们喊她“江姑娘” ,他学了规矩,成了亲的女人明明应该叫“夫人”的,他去问,他们只说“小屁孩,你不懂。”
他是不懂,那是他第一次见宫里的人,诏书聘礼,给他的娘亲。
那是给未出阁的姑娘的,可他这么大的儿子就在她身旁,那个长得比女人都漂亮的男人却说要娶她当皇后,而叔叔们都没有阻止,就他在闹着赶人。
她说她已经成亲了,得为亡夫守寡,还挽上了妇人发髻。
再后来,他成年了,他的娘亲服毒死在了爹的书房,娇小的身影蜷缩在落了厚厚灰尘的躺椅上,终于是笑了。
闷雷作响,雨势渐大。
他身后已经上了些年纪的叔叔们跪着齐声喊了句“主母”,甚至连一向沉稳古板的华林叔都哽咽话不成调。
他终于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