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慧文杵在一旁,看着安总认真为自己挑画的模样,心底暖烘烘的。
安曼青一连抽了三个画筒出来,抱到一旁长长的木桌上。
她拔去筒盖,抽出里面的画卷,依次在桌上摊开,压好镇尺。
画卷摊开那一刻,池慧文似乎明白安总挑这些画的原因,不由有些羞臊。
老夫人的画太过于写意,以至于池慧文看着晕开的墨迹和洋洒的线条,全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这三幅画都占据画纸很小的篇幅,反而画旁题的诗成为了主体部分。
安总知道自己喜欢诗,多半是因为看到自己发在朋友圈的《逐光》吧,可是,安总知不知道那首诗仅她可见呢?
虽然看不懂画,诗还是能读明白的。不得不说,池慧文确实很喜欢安总为她挑出来的画作。
春草拾阶开云径
朱雀满枝冠长亭
红木棉,白苦楝
夜雨不歇折花勤
桃花涧,摩星岭
庙宇梵钟通幽冥
浮雾如烟复晚望
华灯初上
行歌调长
丁亥年开春
“我记得桃花涧,摩星岭,是羊城公园的景点,所以丁亥年开春,nainai去了羊城,对不对?”池慧文笑问。
“嗯,我陪她去的。”
第二幅是泼墨画,画纸有些陈旧,结合题诗和年份,池慧文隐约品出了头绪。
西拾残阳映白帆
河流丹丹奔南岸
草鸢扶摇惊北风
东求凤凰正纷繁
文扇合张不点墨
闲来独自探花Yin
只道故人已远洋
负此山水美如画
庚子年仲夏
只道故人已远洋,负此山水美如画。
安总曾说过江老热爱山水,后来去了南洋,而这幅画也有点年代了,那么早前的诗,会不会和江老有关?
池慧文只是猜测,然而看到第三幅画的题诗时,她的直接越发强烈。
渡船行未归
扬帆风欲摧
卿非散游人
何以无停处
薄言劳飞燕
带信赋思心
只叹花易落
不诉碎虚尘
庚戌年仲夏
老夫人早些年的诗词中,都有关于海和船的描写,字里行间亦透露出遗憾和牵挂。
让飞燕带去我的思念,只和你感伤风月,绝口不提生活的琐碎。卿非散游人,“卿”虽然可指代男性或女性,但若是男性的话,直接用“君”不是更明了。因此,这里的“卿”显得很耐人寻味。
“安总,您爷爷在六七十年代时,也曾漂洋过海吗?”池慧文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万一是自己解读错了呢。
“没有,我爷爷九十年代末为了扩展生意才走出的国门。”安曼青不解问:“怎么问起这个?”
“嘻嘻nainai写的诗总让我想起她和江老的渊源,我想,虽然断了联系,其实老夫人还是很想念江老的吧,毕竟曾经情如姐妹啊。”
“nainai确实一直默默关注着江老的消息。”
淡淡的惆怅萦绕在心头,池慧文移开镇尺,轻轻收了画卷,任思绪飞远。
那个年代,隔海相望,书信难及,思念无处传达,只能寄托飞燕,寄托给风,寄托于诗画。
“池慧文,你喜欢我为你挑的画吗?”安曼青问。
“谢谢安总,我很喜欢。”
“喜欢诗还是喜欢画?”
“喜欢诗。”池慧文的语气有些谨慎,直觉安总的问题带着目的性,像是挖好了陷阱,正一步一步地引导自己跳进去。
“你给我看一首,我给你看三首,你赚了。”安曼青单手撑在木桌上,定定看着池慧文。
今天池慧文穿着平跟皮鞋,站在安曼青面前,足足矮了半个头。
手里的动作突然顿住,池慧文短促抬了下头,猝不及防碰上安总如炬的目光。
安总的脸一半落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般落在Yin影里,看不真切。
池慧文的眼神只停留了一会儿,又不争气地别开了脸,心跳骤然乱了节奏。
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哪怕安曼青给池慧文看完唐诗三百首,那也不是对等的生意。得了便宜还卖乖,池慧文木然收着画卷,忍不住腹诽:安总真是个jian商。
安曼青使坏般按住桌面上的画,不准池慧文逃避自己。
“安总?”
“那首诗,是只给我看的吗?”
恒温安静的地窖变得燥热起来,池慧文耳朵赤红,手指捏了捏裙摆,借由一点小动作让自己不至于呆若木鸡。
此刻的安总英勇而强势,温柔的眼神里依稀闪过期待,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回答。
池慧文下意识捂着胸口,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微不可闻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