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初初安顿好时,他们亦曾偷偷捻香拜了天地。那夜相对,二人皆是一张白纸,互相为对方褪去衣衫,两两相望,竟不知如何动作。傻傻相持半晌,才相互抱紧,交颈轻蹭,身上渐渐热起来。寒琅含住妹妹薄唇,心中悸动不已。
“那时我便想,若日后果真能够嫁与表哥,再得表哥为我亲点云鬟,此生便足了。”寒琅听得心酸,停了手上。雨青仍望着镜中,“流光懂怜侬心事,莫教风霜拆丝萝。”边说,含泪一笑,“如今心愿已足,竟像梦中一般。只是这梦再长久些就好了。”
其后亦有过几次,再后面,天凉下来,雨青病了一冬,再不能了。
“哥哥打开看看。”雨青含笑。
入夜,寒琅褪衣上床,雨青听见,翻身钻入寒琅怀中,紧紧抱他。二人已成习惯,晚上衣衫褪尽,贴肤相抱。雨青抱了一阵,抬头去吻哥哥双唇,寒琅低头回应。不到半炷香功夫,雨青又捂紧胸口吸着气,面色苍白。寒琅抱紧雨青,轻轻将吻落在她额上,再不动作,亦不言语。许久,雨青缓过来,贴紧寒琅胸膛,滴下泪来。
云鬓理好,寒琅再又坐在雨青对面为她上妆。他画久了容像,一副远山眉描得精致,诸事完毕,用指腹沾了胭脂抹在雨青唇上。抹完,将妆镜捧在雨青面前待她照看。雨青看一眼镜中,缓缓挂了笑在脸上,双手撑住妆台就要起身。寒琅伸手去扶,托着她双肘才将人扶起,雨青胸中一阵血气翻涌,软了身子咳嗽不止。
天再暖起来时,雨青躺在床上说想再去看一回院中棠花。寒琅沉默一阵,说“好”。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事成,百花绽时,恍惚间,寒琅胸中百味杂陈,半是温暖半是凄凉,竟像捱过了千百载、走过了上万里,终于故人重逢。一世辛酸,尽在一夕爆发,生拆硬掰的连理双枝终于合二为一。寒琅正是心酸,雨青已自落泪,
“仿佛比家乡的颜色淡些。”
“只是花时短了些。”雨青出神。
寒琅缓缓展开横卷,山色空蒙,楼阁散落,几处茅檐草舍,青山深处几袭白衣隐约。画左抬头几个娟秀小字——云台图卷。寒琅吃惊,望一眼雨青,再又细
雨青微笑。
寒琅一忍再忍,才将泪水忍下,仍旧挽束青丝,“原本并不是梦,自然长长久久。”雨青听了一笑。
雨青点一点头。寒琅再为雨青抹一遍胭脂,拿一张毯子覆在雨青身前,捞了肩头同膝下将她抱起,出门行至棠树下放她在竹躺椅上歪好。雨青阖眼喘了一回气,寒琅将绒毯给雨青裹紧些。
雨青摇摇头,从身下掏出一物,递与寒琅。是一副卷轴,寒琅不解,望着雨青。
“还要去么?”
又是一夜不成,寒琅早知如此,只是抚慰雨青。雨青已累得说不出话,一会便贴着寒琅睡着了。
寒琅望一阵春柳,“外头有风,回去罢。”
秦婆婆看寒琅一眼,也叹一口气,不再多言。
寒琅抬头望雨青一笑,“自然记得。我第一次扳弄女子头发,幸而不曾梳坏,不然妹妹要不高兴了。”
“都是实话。”寒琅撷一朵棠花,簪在雨青鬓角。
寒琅心中一阵阵发紧,抱起雨青放回榻上,边递了帕子给她,让她倚在自己怀中为她轻捶后背。好半晌后停下,寒琅含笑接过帕子为雨青揩净嘴角。
雨青摇摇身子不依。寒琅只好扶雨青在妆镜前坐了,为她亲理云鬓。雨青两肘勉强支在妆台上,直直望着镜中寒琅身影。
寒琅如闻暮鼓晨钟,振聋发聩,眼酸落泪,一夜抱紧雨青不曾稍离。
“棠花总还是好看的。”
院中那棵西府半开不开、花苞垂坠的时节,寒琅扶起雨青,为她着好衣裳。雨青坚持要妆饰了才好去见棠花: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寒琅轻笑,“妹妹貌美更胜春棠。”
“这里是西府,家乡那种云台怕是养不活。”
。“晚生知道,多谢婆婆好意。”
雨青笑笑,“嗯”一声。
寒琅含笑宽慰,“雨怎样都是美的,何用妆饰?”
“哥哥可记得,那年我在哥哥衣袖上涂画竹枝,哥哥亦曾为我挽鬓?”
雨青听了勾起嘴角,眼睛也弯下去,“哥哥哄我。”
“去见美人怎能失礼?我这模样见不得海棠的。”
“白糟蹋了哥哥的胭脂。”
“花妍有序,草木有时,明岁还会开的,到时再带妹妹来看。”
“瑶宫一去十六载,浮生冷却故人怀。哥哥,雨儿好想你!哥哥……”说着大哭。
雨青抬头痴望春棠,许久不动,一阵风过,些许花瓣被风摇落,洒在二人身上。
雨青歇过些气力,睁眼望一回头上,西府海棠叶翠花嫩,棠花一半开着,一半还是含苞。开了的淡红褪白,没开的红如翡珠。雨青伸手直直向着春棠,仿佛正在手抚棠花。寒琅起身折下一支递在雨青怀中。雨青轻轻握在胸前,低头轻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