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起身作揖，他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女帝的衣摆，瞧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
他再次挺直腰看去时，将她的背影印在了眼里。
似是终于从深潭中挣扎出来吸了一口气，缓过神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小清停下。
“阿川，我最喜欢你了。”
又见面了。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茂，一簇簇拥着挤着，献宝似的绽放着，时不时飞过几只贪嘴的蜂。
陆子川眼底蕴着浓稠的挣扎。
今日的日头不算毒辣，众人所处的位置又是背靠几棵百年老树，浓密的树叶遮了不少火热，身着礼服的几位王公大臣倒也没觉得太热。
如今已不再是慕容川的陆子川，只得注意些自己平常的谈吐跟作风。
陆子川来得不早也不晚，应了那不争不抢的性子，直奔自家所有的角落的席位，甫一坐下，便听见内务总管那声尖细的“陛下驾到——”。
观礼的大臣们早早守在各自的位置上候着女帝到来，各家的公子也入了席，个个坐得端正笔直，平日里性子顽劣的都收了心，安安静静地盯着桌案上一盏清茶跟几盘点心。
“你只能对我一个这般好，其他人都不行。”
陆子川没法子，只当是入乡随俗。
可惜身份终究低了太多，比不得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生下的子嗣，陆子川长至今日，全靠乳母跟侍从小清的悉心照顾，虽然衣食无忧，可才情上落下同龄的公子甚多。
而后他站起身，一头墨发被小窗外吹来的春风托着，微微摆动。
“众卿平身。”慕容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稳稳地往龙椅上步去，经过陆子川身边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
这一次，他便换个身份去陪她吧。
谁也没看见他嘴角上扬，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也是。
“圣上英明——”
陆子川将前日命人打造好的银制小刀收好，放进袖中，必要时作保命一用。再次露出那双不曾搓磨过的手时，掌心里的印痕已经消退了大半。
楚云意他知道，相府最受宠的儿子，当年陪慕容温去相府参加宴会时还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侧……皇夫？”
“陛下尤为喜欢性子温柔的男子，这几年被重用的大臣也大都生得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说起官腔来慢条斯理的。可惜陛下却是个暴脾气，对美人发起火来也是毫不心软啊，上个月还罚……”
记忆里少女的软言细语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温柔……听不清了……
“是啊，不只是楚云意，萧太傅家的小儿子萧皎也一并被陛下看中，现下后宫中就是这两位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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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竟然成了慕容温的皇夫？
她另寻新欢，有何不可？
“今日观礼，乃是承慕朝百年祖制，朕必将为天下百姓取白虎首级，护慕朝万里山河。”慕容温一甩袖袍，坐上了御座。
总是跟在他身后的稚子，俨然成了天下百姓尊崇的帝王。如今两人之间隔着的鸿沟远不止是身份高低了。
这双手没有他早已习惯的茧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属于养尊处优的公子，而不是上阵杀敌的王爷。
“少爷，这次观礼机会难得，您争取一下，在陛下面前拔得头筹，定能入主中宫，挫一挫相府的锐气。自从楚云意成了侧皇夫，每次宫宴都要给少爷您找不痛快，真是可恨！”
“走吧。”
接下来便是一番君臣之谊，陆子川见得不能再多了，于是端起自己桌案上备好的清茶，细茗起来，余光里盛着御座上女帝的身影。
“少爷，我进来啦！”侍从小清满面笑容地推开门跑了进来，取下一旁挂着的衣物，就往陆子川身边凑去。
配夫人走得早，留下嫡子陆启运，继承母志，及笈当日便去了战场，次子陆之仁为二夫人所出，是个经商的好手，而陆子川则是三夫人怀胎七月生下的早产儿，正因如此，他来到人世后便没了母亲。
陆子川藏在袖袍里的手轻颤着，他低垂着眼帘，铜镜里的男子被发冠衬得肤色更白，本是无血色的嘴唇被咬出一抹殷红。
离慕容川死在城北那棵桃树边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
陆子川本是不习惯让侍从服饰换衣，可原主生来就是个身子倦懒的，刚来那日让侍从改了，他们纷纷开始害怕少爷是不是要打发他们出府，一个个哭天抢地的，掉眼泪的功夫甚是厉害。
按照慕朝律法，新帝上任一年，需在皇家林苑捕得一只百兽之王祭祀天地，以证皇朝安稳太平，河清海晏。
小清正给他整理发冠，并未注意自家主子听了这话后面无血色的样子。
陆子川伸手的动作骤然一顿。
生母三夫人的身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宫廷乐师，阴差阳错被陆尚书看上，向皇上讨了恩典将她娶了回去，陆子川能生得俊逸，全依仗生母有着倾城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