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忽然说道:“有人过来了。”舒蔚秋回头一看,只见林子里有个人影正在跌跌撞撞靠近。舒蔚秋依稀认出那人的身形步态,说道:“那好像是娜姆啊?”安德烈说道:“她不好好服侍二太太,跑来这里干什么?”舒蔚秋说道:“也许是姐姐叫她来给小少爷上坟。”
舒蔚秋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为什么要作践小少爷的坟墓?”
娜姆惊慌失措,双手乱摇,语无伦次道:“我都是为了女主人,为了大太太……我对大太太一直忠心耿耿,大太太这些年一直对我很好……老爷却让我来莲花宫服侍二太太……为了大太太,我必须要除掉她,除掉你们!”
两人正要去追,忽然树丛后有人说道:“不必追了,她逃不脱的。”两人回头一看,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恒昌不知何时掩在后面的树丛里旁观着。
半个钟头,终究是没能存住孩子。那落下来的胎儿略具人形,依稀能看出是个男孩。
月黑林深,雾气朦胧,那小小的土包里埋着他的小外甥,还未谋面就阴阳相隔。他心痛极了,等到人们走了,他独自留在那新坟前,慢慢烧掉了他给小外甥买的认字画册和拨浪鼓。
山里偶然回荡着老鸦的哀啼,一阵阵晚风吹来透骨的凉意,火光渐渐黯淡了。
但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怀疑很久了,只是从没有真正思考过。他悄悄拉了安德烈一把,两人一齐藏到了旁边的树丛后面。
深山黑夜绝静,阴恻恻的幽林新坟之前,这妇人孤零零的瘦削身影,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娜姆走过来了,她头上顶着一个矮胖的竹篓。到了小坟墓前面,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放下竹篓子,双手合十抵住额头,口中用土话喃喃念诵着什么,像是在祈祷,也像是在祈求宽恕。舒蔚秋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摇摇头,意思是她声音太含混,他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舒蕙月醒来以后以泪洗面,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肯见。范恒昌叫人把那可怜的孩子送到山上掘坑安葬,埋在尽量靠近寺庙的地方。舒蔚秋跟着人们一起去葬他的小外甥。
娜姆趁机从地下抓了一把土,猛地洒向两人,两人连忙后退,娜姆手脚并用挣脱开来,一溜烟钻入树丛逃命去了。
舒蔚秋怔怔说道:“我真不敢相信,今天看到的一切,简直是违背所有医学的原理……简直是反科学。”安德烈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在这个地方住得久了,有时候什么都会相信。”舒蔚秋说道:“如果我们接受巫医那套说法,那么是谁下的诅咒呢?如果按照医生的理论,饮食不洁也总该有个缘故,我姐姐的饮食都是厨房特别准备的,怎么会混进脏东西?”安德烈又不言语了。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嫌疑人。舒蔚秋不愿再往下想,为了他和安德烈之间的关系,他不愿把他妈妈想得那么残忍,那么坏。
安德烈咬牙说道:“是大太太叫你害人,还是你自作主张?”娜姆忙道:“是大太太,是大太太让我做的!我也不想真的害死二太太,还是我让你们找巫医的啊,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安德烈又是生气又是不可置信,说道:“不可能,我妈妈怎么会这么坏?”舒蔚秋也觉一阵恍惚。
范老爷又恼火又懊悔,明明是为了保住孩子才请了巫医,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打发走了巫医,那妇产科医生带来一套科学的解释,他说产妇肯定是饮食不洁,无意中吞下了骨头,这些骨头在她体内划破创口,又在极度惊恐中引发大出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极其罕见。而且他无法解释,产妇怎么会糊涂到吞下那么多骨头而不自知?
有人从林子里走过来了,是安德烈,低声道:“你别太伤心了。”舒蔚秋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安德烈在他身边单膝跪下,往坟前放了一把刚摘的野山花。
娜姆再也想不到还有人在坟墓附近盘桓,又加上心里有鬼,吓得她抛下铁锹,瘫在地下大声尖叫。安德烈和舒蔚秋钻出树丛来,娜姆反应过来,转身要跑,安德烈上前一把摁住了她。舒蔚秋又急又气,问道:“是你对我姐姐下了诅咒吗?我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范恒昌忽然大为光火,怒道:“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相
安德烈咬紧薄唇,低声道:“我要回去亲口问问妈妈。如果真的是她指使的……用诅咒谋杀婴儿和孕妇……她简直就是魔鬼。”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舒蔚秋忍不住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安德烈低声道:“可我总不相信她会这么堕落。”
范恒昌像是苍老了十岁,背着双手慢慢走出来,一脸阴郁地看着那方新坟和满地狼藉,低声说道:“这小贱人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从前倒没看出她还有这么邪门的本事。”
娜姆念叨了半天,才从竹篓里取出几样物事摆在坟前。舒蔚秋伸头一看,那是木偶、铁钉、草绳、一只装满红泥的土瓮,看起来都非常破旧,毫不起眼,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印象。娜姆盯着那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又取出一只小铁锹,开始一锹锹挖掘那新坟的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