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椒房这处难进得要命,每一个人都是新帝精心挑选出来的。
师雪章蹙着眉,有些烦了,却不对谁发脾气。
他的奇思妙想总是很多,这件事已经是最为寻常的了。
一开始对方还如同人偶般呆愣,并不对这个不似人间人物的皇后有过多的反应。
他并不会真的冷漠无比,在楚兆心口捅上一刀,却会狠心地不留任何情面,跑得一干二净。
但是他难得一见到人就心生好感,这感觉简直离奇。
他想,楚兆不会对这样一个花匠如何的。
他还是不想操心束发的事,稍微正坐着便让月影去请人。
花匠也不是随时都在的,他只会出现在有着烈日的白天。
对方除却身形高大还能说道,面目只能称作丑陋。
他每日昏沉发呆,不觉时间流逝。
唯有一双眼睛保有神采,不至于叫人瞧见就猛地吓一跳。
以前受宠的太后与太妃个个心绪难平,并不是好去处。
他的家乡四季如春,只有最炎热的盛夏会炙烤一段时间。
被新帝收揽之后,世家一蹶不振,师家更是有了太上皇的嘱托,一分后路也不剩。
语言的交流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师雪章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除却神态,师雪章从未大变过,他只会从青稚含苞变成盛开苞蕾,流溢出中心清甜而成熟的香气。
师雪章听到那句‘一个多时辰’,渐渐收起抗拒之心,于是晃下双腿,改为坐在榻上。
师雪章从小囿于上京,幼时长在陋巷,少时留恋花街,而到了成年也是没有机会离京游玩。
他想过
蒸暑炎光令人汗水流淌,打湿了每条狰狞的伤疤,陈旧的疤面竟然有些泛红。
月影僵着脸,见已然无法改变,还是转身离去,请来了原来同为世家子的程鸿光。
原来距离师钦川决绝地离开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即使无情也动人。
他绵软地趴在美人榻上,又开始神思乱飞。
月影细致地为他理着发丝,流丽的青丝乌檀似的,手指一抹水流般化开。
*
花匠说自己是从遥远的南国来的。
若非嫉妒心发作,楚兆不会送这般人物抬到师雪章的跟前。
师雪章的嗓子有些沙,听着到不严苛,只是略微示意不必再弄了。
师雪章午睡起来,昨晚收到的粉荷放在窗台外的花丛中,此时已经被收走了。
发丝蓬乱也不影响他的容姿,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那双烟雾似的眼轻抬,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对于走进来的人,他是没有半点印象了。
“真好……”师雪章弯起眼阔,长飞而出的框尾流溢出魔魅的甜蜜,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或许并不是在说着南疆风情。
师雪章在窗台瞧了那面目可怖的花匠数十天。
于是师雪章会在月影为之出去张罗布置的时候,轻声跟花匠说话。
程鸿光带着两名托着画具的侍婢,终于有机会见到囚困在深宫不得露面见人的皇后。
红衣的皇后沉静地坐在弯斜的美人榻中,靡丽的颜色将那张脸衬托得浓艳,容光似刀剑一般,戳刺着所有人的心眼。
秾丽绝代的美人露出羞涩又神往的表情,对象却是丑陋不堪的粗糙花匠。
艳色的唇少见地弯折,回答:“我的弟弟去过那里。”
原本经营画道的程鸿光忽地名声大振。
那人小心翼翼回禀:“皇后……不见了!”
就连声音也是粗嘎难听,还带有一些奇妙的口音。
楚兆邀来当世的画道名家来为皇后作画。
师雪章的确性子温柔,只是他也是倔强的。
程鸿光望住那双陌生无波的眼瞳,来到这里之前无数次自我建设,内心的忐忑骤然静止了。
楚兆想得没错。
师雪章很久没出去了,才知道原来莲荷已经到了绽开的时节。
月影慌乱,连忙对皇后请示:“陛下说要请人来为您绘制画像,方才见您睡着了,程大人便等在外殿中。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每到花匠不见踪影的夜里,师雪章便会在窗台发现一枝带水的粉荷,那是远离椒房的莲池中采撷下来的。
除去阴晴不定老觉得有人要为了皇后作妖犯上的新帝,侍候椒房的皇后是整个宫中所有奴婢的美梦。
令人心颤。
“那里,真的很美。”他难听的嗓音称赞道。
加之现下各种工匠受宠,得到新帝推崇。世家子们再没有原本的心高气傲,称各种技艺是旁门左道。
只要有适合的机会,对方也是他确认可以信任的人。
花匠平静地眼瞳也泛出波澜,即使流着热汗,他也似夜里的长湖一般深邃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