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渊是不便进沈宅的,只把车搁在庭院口,在风口站了好大一回儿望着一个人程粲踉跄走回去的背影,万幸是跌在了平面上,但腿骨磕在台阶上估计伤口也不会轻。
程粲执意回家,他也没再多劝几句。跟在沈恣身边,程粲处理伤口的技术是完全应付的来的,就是不知道心里该怎么委屈了。
嗡声震动,周渊从搭在胳膊上那件外套的口袋里翻出手机接通,眉头在几句应声中缓缓蹙起,再朝程粲离去的方向盯了一会儿,那抹摇晃娇小的身影被郁葱飘飞的柳枝条遮遮掩掩,在拐角处消失了。
程粲一直上到二楼往右走最内侧的一个小房间,这里面和其他房间的布置显得格格不入,窗明几净却简陋的很,中间只单摆了一张单人小床,上面铺着两层白色床单,连褥子都没垫,铁板够厚,坐上去不会咯吱作响,但硌的浑身骨头都不会太舒服。
程粲从钉满整整两面墙的大柜内取出碘酒,又拆了包无菌纱布,简单消毒冲洗之后熟练地在腿上缠绕几圈,低头从瓷砖里面盯自己的黑影呆坐。
他刚被收养的头两三年,沈恣经常半夜三四点回家到这个药库里去,有时候呆几分钟也就出来了,有时候半个小时过去才会下楼。
那时候程粲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沈恣出屋之后抱走被扔在地上浸着大片或浓或淡的血衣,再给小床换上新被单,整片屋子消毒之后蹲在院子里把这些东西烧掉。
他自有记忆起就被锁进那方大笼小笼,血流的不少,按理说对这殷红污血该司空见惯。但每次缩在小院后面的石子堆烧沈恣带血的衣物时,掌心冒的汗快要把刚冒起来的火苗浇灭。
他还没学会保护自己,就萌生了保护沈恣的念头,有几次扒拉着沈恣的小腿不撒手非要和他一起出门,不仅没帮上忙,还让沈恣在出任务前添了半个心肺的火气,一脚把他踹出一米,他看着沈恣冷意的目光乖乖像乌gui一样把自己缩了起来,不是怕疼,是知道沈恣眼底泛起的情绪是在指明一词,他不想被抛弃。
再后来沈恣的事业阪上走丸,人前人后是手腕狠绝的沈总,程粲学拳的毅力和兴趣也跟着消退了,很快他的目标转移到让沈恣开心这件事上。
程粲把药品放回原来的位置,手指拨弄两下让药罐上的名字对着柜子的玻璃面摆正,被单裹住染血的纱布和半截剪下来的裤管抱出去处理,刚换上睡衣就听见庭院有车过的声响,忙迎到玄关口。
沈恣进门的时间比平时慢上两倍,程粲的心情也跟着上起下落晦暗不明,沈恣的拖鞋被他手心暖的发热,他找了一个稍微轻巧的方式跪着,右腿略略悬空几厘米,不压着伤口舒服些。
等沈恣平展的裤管和洁净黑亮的鞋尖钻进程粲低垂脑袋上的杏眼里时,程粲依旧条件反射地抬头笑出两颗小虎牙,谄媚意味很浓却显得清新单纯的嘴角倏忽被降解了,眼睛的眸光波转了两圈失了神色,他的右腿跟着紧压在地砖上,是疼痛提醒他喘了第一口气。
沈恣直立,胳膊虚架着,给脚上打着厚厚石膏的少年提供了一个稳定的支撑,程粲死死地盯着攀在沈恣大臂上那只手,眼底肌rou慌乱地抽搐。
沈恣的胳膊不可见地微抖了一下,他盯着跪在地上的程粲,在泪眼中寻得了一丝很奇妙的情愫,沈恣下意识地去分析,程粲是在害怕、慌张,恍惚闪过了一丝凶恶敌意逐渐被蛰伏已久的无助哀伤所替代,还有一种难言的情感,他思索着,想起是与程粲刚被收养时的状态无异。
沈恣突然开始觉得架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存在感强烈起来,这让他难以忍受。
“呦,你的小日子滋润啊,还有小屁孩儿给你端鞋穿,”打着石膏的少年忍不住开腔,言语间尽是讥讽,针对沈恣也不放过程粲,“能不能腾个地儿,进不去,挡路了。”
程粲怅然若失地颤了颤脑袋,他的身子跪伏在地上小小一团,跟个被暴雨淋进shi土里的叶片一样,挣扎了几下没挪半步,他在等沈恣开口。
沈恣把住身边儿少年的肩膀把他往客厅带,被半拎半推到沙发上的少年嘴里骂咧咧不停,Jing致英俊的小脸上带着两三块儿灰青,横眉大眼,眼角刻着拇指大的凹陷三角疤,翻飞的唇片好歹是骂累了停歇下来,颧骨到下颌角的线条和站在他旁边的沈恣似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稍显圆翘的鼻尖显出几分稚气,远不如沈恣气质凌厉。
程粲脖颈的筋猛的一抽,从地上爬了起来,嗓子眼像糊了一层保鲜膜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他只觉得心里不安,沈恣让他回卧室时候,他甚至才敢舒出闷气,像逃命一样踉跄着走回屋里,关紧门跌坐在地上。
把程粲打发走的沈恣也跟着小叹了口气,身子稍微松快起来,眼神转回两只脚掌都踩在沙发皮套上的少年,表情很快又收回转为平时的模样,上下打量一番撇到旁处去。
“你记得什么?”沈恣对少年开口,眉眼泛着寒气,眼神灼人。
“我跟你说过一万遍了,什么都不记得,你说我叫沈斌我就是沈斌,你说我是你弟弟就是你弟弟,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不想认我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