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她从枕头底下抽出胳膊,往脑袋边摸了一圈儿。没找着。
嗡嗡。
卧室里一点亮儿也没有。周一用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把脑袋从被窝里拔出来,揉着眼睛啪一声拍开床头的台灯。这个灯还是林宇轩买的,一条蓝色小鲸鱼,脸上还有点红晕,看起来挺羞涩,亮起来是那种暖融融的光。
她就着亮儿掀开枕头划拉了两下,在床垫缝里抠出手机,屏幕亮着,指纹识别打开锁屏,“狗”给她发了两条消息,小红点孤零零地躺在她小号空荡荡的聊天界面。该说清楚,并非她有意折辱对方,而是他的网名真就叫“狗”。狗发了条“给主子请安”,又发了张照片。她还没来得及点开照片看看,手机又嗡了一声。
“您今天有空赏光吗?”
周一拿美甲不太熟练地敲回复:
“没空。”
那边有一阵没回,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周一打了个呵欠,穿上拖鞋下床走进卫生间。等洗漱完毕,厨房探出林宇轩的脑袋,问她:“喝不喝豆浆?”
“喝。”她说,非常端庄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回应没有拖长音,带着点鼻音,但仍旧简短低沉。他注意到她即使没睡醒,在家里,坐下的时候仍然挺直了脊背。
林宇轩在厨房忙活的动作有点卡壳。她现在住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一卫,厨房搞了个开放式,装修风格让他陌生。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陌生,而他只能抓紧习惯。他不想扯她的后腿。
“还要加糖吗?”
“直接冲就行啦,速溶的。”她笑着说,故意把语气变得轻飘飘,“谢谢小林哥哥。”
林宇轩有点儿无奈地瞟了她一眼,和小鲸鱼一样的不好意思,周一就笑嘻嘻地看他,明摆着耍无赖。林宇轩拿她没办法,他一直拿她没办法。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手机,翻开,“没空”后面过了十分钟,对面发来一条两秒的语音。
“我很想您。”
他的声音发哑,乍听起来让人心软。不过,她在心里数了一下,觉得更多还是因为他被锁了五天的鸡巴。男人么就是这么回事,突然表现得柔情蜜意,可能是想Cao她的逼,也可能是想被她Cao逼。
狗不常这么发。他很懂得分寸,不会太黏人。她开始就说过自己缺乏耐心,所以他很少说这些。在平常,他这么说就是撒娇了。她喜欢狗冲她撒娇,真的狗,把肚皮露出来,在地上打着滚让她摸摸。他这么做就会得到温柔一点儿的待遇。但是周一现在真的没空应付炮友,真没空,就算他是炮友里面顶优质的那一小撮也没空。
林宇轩端着两碗豆浆从厨房出来,安静地看她对着屏幕滑来滑去。他还不太会玩新款的手机,再说能联系的人也只有周一一个。这个念头掠过她的脑海。她回了句“我知道了”,关上手机揣进兜里,对着林宇轩扬起一个笑来。
她的笑容一下子把他抓住了。他也对着周一笑了笑。
“怎么清早就这么开心?”
“今天你陪我出去玩。”她说,“当然开心。”
她对着他张开双臂,笑嘻嘻地讨要一个拥抱。他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他放下杯子走过去,俯下身,张开手臂,轻轻把她环住,感觉好像在做梦。说不定他一直在做梦。十年哪有那么快?他不知道。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以后,他就失去了对时间的认识。
“抱紧点。”周一轻声说。
他抱紧了,心里想着如果现在就让他去死也行。怀里的不是女孩而是女人,不是十七岁而是二十七岁,头发不再是洗衣粉和肥皂的气味,而是某种陌生的香氛味道,但他能辨认出这是周一。是她。
周一抬起手摸了摸林宇轩的脑袋,感觉腰被他箍得更紧了。她摸了摸他的大臂,那里的触感和少年时代不同,有了结实的肌rou。他的骨架比以前大了一圈。林宇轩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让她喘气有点困难,但是她沉默着。她沉默着,任凭这个男人用鼻腔、手臂、眼睛和每一寸皮肤感受她,找回她。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里贪婪地嗅着,用鼻尖磨蹭着她的侧颈,他能透过香氛和洗衣ye的香味闻到她的气味。那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他听着她的心跳,砰砰。他感觉到她的温度,就像多年以前抱着她睡着,尽可能把身体贴近对方,以此逃避世界和现实。
这是林宇轩从监狱出来第二天。
他坐了十年牢,被活埋了十年。
“别哭。”她说,把他的脑袋抬起来,撞上一双通红的眼睛。他的脸已经不年轻了,以前脸颊上有rou,现在凹陷下去,颧骨撑起两条苦相的弧度。在监狱里,他的头被剃得Jing光。她摸了摸林宇轩的眼角,发现上面有一条白色的疤痕。她没有问那条疤痕是哪来的,而是说:
“你怎么还这么爱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