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请他别介意,她说尼尔是个奇怪的孩子。她语速变快时不自禁地带了点儿西班牙语,西蒙便用西语回答。他是从一个拉丁裔战友那里学来的,教会学校也教一点法语,但他的法语成绩总是很糟糕。
克拉斯科夫人从丈夫手中接过文件夹看了眼:“去路德会之前你在莱茵威尔福利中心?”
没等西蒙琢磨这个“某些人”是指谁,尼尔的目光已转向他:“晚安。不好意思,我得去休息了。提前祝贺你面试成功,睡前祈祷别感谢主,感谢你的父母,他们没让你生来一双蓝眼睛。”
“是的,夫人。我的名字是在福利中心取的,后来福利中心倒闭,我很小就被送到了圣路易市的路德会福利院,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夫人。我对莱茵威尔福利中心没什么印象。”
写推荐信的前中尉,也是如今西蒙老板的斯皮尔斯对西蒙的评价是谨慎,在克拉斯科夫人看来西蒙的言谈印证了这一点。西蒙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莱茵威尔福利中心是藏污纳垢之地,节外生枝的杂种、已成年的继承人不愿出现的幼弟或幼妹、深陷毒瘾难以挽回的浪子,无数权势皆有的家庭不想要的孩子都汇聚在此。她从西蒙那双透露出倔强和隐隐自卑的棕色眼睛中看出他没什么故事,叫他喝点茶。
不过他仍然觉得,一个孩子只为进家门就得走那么远是有些过分了。
尽管西蒙对克拉斯科家充满好奇,但他明白想要日子过得平稳就别好奇。一年后克拉斯科举家搬出老宅。西蒙从仆佣的闲言碎语和克拉斯科先生随处乱放的报纸中得知一切可能是什么贷款危机造成的,但他相信这应该不是搬家的原因,房子没被卖掉,佣人未被遣散,老宅一切保持原样。他曾担心自己失去工作,那段时间里斯皮尔斯中尉的安保公司倒闭了,但克
“尼尔是有点怪,不过他是个很体贴的孩子,比他父母体贴很多。”这话有点别的意味,蒂娜察觉自己失言,转而问起西蒙之前的工作,对西蒙微笑:“要不要再加点鸡肉和鹰嘴豆?你们当兵的饭量一定很大吧?”
西蒙记得保姆下楼时鞋跟敲打在大理石台阶的咚咚声,他记得那个还未变声的清脆嗓音问蒂娜是不是有人来访。蒂娜问你怎么知道的,男孩说他就是知道,没为什么。西蒙记得有人突然打开会客室的门,蒂娜跟在男孩身后说这是尼尔,克拉斯科夫妇唯一的孩子。西蒙想扭头看眼墙上的照片,确认他没看错,那对夫妇都是深棕色眼睛,女人黑发、男人金发。蒂娜还在解释西蒙的来意,尼尔像个大人那样伸手跟他握了握,说了声你好。西蒙一直记得尼尔离去时说“看来儿童餐桌要多一个人了。”多年后他才得知那句话的用意。
克拉斯科夫妇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次日西蒙便正式开始工作。他和另外两人轮班,三人都来自不同的安保公司,由其中一个正值休息的交代西蒙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告诉他:“规矩点,万事好办。”除公司按登记发放的枪支皮棍之外,克拉斯科家几乎提供一切,西蒙领到两套崭新的西装,都是杰西潘尼的便宜货,对西蒙来说已算得他拥有过的最体面的衣服。他请蒂娜帮忙把衬衫熨一熨,蒂娜则笑着告诉他洗衣服的另有他人,只不过其他佣人他还没见到,她觉得很可惜,不过今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不会太多,她说负责打理屋子的那个老巫婆不希望安保人员和佣人们走太近。
直到楼上传来关门的响声,西蒙才回过神来,他为缓解尴尬,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他确实有点怪。”
西蒙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有好感。蒂娜收拾好餐桌之后他们用西语聊天,蒂娜讲到自己的家庭,没有新奇故事,照例是远在边境线另一侧人口两位数的大家庭、许多张等待喂饭的嘴、每月寄回的支票,野心和姿色一同被时间打磨,餐馆打工的非法移民和漂亮宅邸里的富翁折中一下,她觉得有钱人家的司机也不错。
于克拉斯科宅邸带来的震撼之中。他是搭成巴士到最近的站台、步行四英里来到克拉斯科老宅的,从庭院大门到屋门又走了半英里,要是能住这么好的房子,他愿意走双倍的路程。能被克拉斯科夫妇雇佣,在他眼里已经算是人生的头等奖。
晚餐时间克拉斯科夫妇仍没回来,他们一起用了晚餐,中途一直沉默。西蒙不知道蒂娜在想她上了餐桌这事儿会不会被克拉斯科夫妇发现,也不知道尼尔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他在想尼尔的话,克拉斯科家明明没有儿童餐桌。让他回过神来的是蒂娜小声的提醒,叫尼尔别剩饭,尼尔冷冷说剩下这点松籽他含在嘴里去马桶吐也一样,都是进下水道。“不是难为你,但你知道我对坚果过敏的,蒂娜。不像某些人。”
克拉斯科夫妇到家已是晚上十点。西蒙从破旧帆布包拿出准备好的履历递给他们,上面压着斯皮尔斯中尉写的推荐信。克拉斯科先生心不在焉地拨拉几下纸页,克拉斯科夫人则挂着公式化的微笑问他年龄、经验、家庭等琐碎事项,出于礼貌,西蒙没说这些都在自己的履历里,在他眼里克拉斯科夫妇经历了一天的工作后很疲倦。那也可能是整日打高尔夫加几杯马提尼之后的倦怠,不过西蒙又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