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殿前,魏廷在门口等信,远远看他回来脸上面露喜色,但随即又收回了神色,盯着抱着天子的虞虎默不作声。
天子挣开虞虎的双臂,在两人的对峙中,将手上的衣物归原主,魏廷接下袍子抖开打算要穿,被一旁敢来的魏光按住,他眼下带着青黑与疲倦,可依旧眼神犀利,瞥了一眼便猜出现在的情形,但有更重要的时,也未说什么只是转而向天子行礼。
天子伸手将他扶住,打算让魏廷先回去,却没想回头又看到抱着衣服的魏廷跪下告罪,只得在转身将他扶起。
若是以前,他们二人尚且可互换衣物,但如今身份不同,况且朝中对闯宫一事未有定论,他今日要是再穿上这衣服出去,定会引来非议者的抨击。
魏光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让他回去,又耳语了几句,魏廷听完点头,向天子拱手离开,只是离开时用余光瞥过一旁站着的虞虎。
虞虎本就对魏光不喜,尤其是那蛮不讲理的板子和使唤人的手段,于是打算抬脚回侧殿,未出几步被天子叫住,他回望过来,天子看着一旁站着不悦的魏光只得摇头表示作罢,他哼了一声不带丝毫犹豫的消失在廊下。
小太监们早已备好衣履,为他穿衣擦脚,熟练的将他全身上下打理妥帖,魏光站在一旁将京中大事又叙了一遍,连带着各地送上来的要紧折子一起口述出来,让他知晓目前状况。
在衣衫修整后挥退众人,天子转身向殿中走去,回头瞧见魏光还揣着手站在那里,轻声问道:“这几日辛苦先生,先生打算回去?”
“罢了……再说这几日岂止臣一人辛苦。”
魏光抱怨着跟着入殿,径直向一旁座椅走去,他抬手将官帽摘下,露出掺白的发丝,一反往日姿态,揉着太阳xue,又向后靠在圈背上言语道:“年纪大了,陛下也要多多体谅一下老人家的难处,免得臣未致仕便黄土埋骨。”
“先生说的是,这事是朕不对。”天子甚是顺服,抬手为他倒茶赔罪,他瞥了一眼接过来,到口边又突然顿住动作正色道:“你还是戒酒的好,思来想去如今最后悔的事竟是当年教你饮酒。”
天子听他如此说,迟疑片刻回道:“这次不过意外,不干酒的事。”
“……”魏光正要再说,一只知了噼啪撞上殿门,像是触碰开关般发出嗡鸣,直接讲他的话打断,他皱眉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听着那蜩鸣道:“一鸣始夏,政事堂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这么长时间,先生还不适应那里吗?”门外的蜩蝉未鸣多久,便被小太监捉去,吱呀呀不如何处置,魏光摇摇头道:“偌大的政事堂搬到那里去,不如把政事堂外那片柳林子砍了的好。”
虽然嘴上这样说,却知道那片林子不见得砍得了,只是过过嘴瘾继续撑着额头看向天子问道:“如今事态如此,陛下打算如何?”
“先生觉得朕该如何做?”
“那要看陛下想如何。”
“此事左右绕不过先生,朕想先听听先生的想法。”
魏光眉头一皱,思索着说道:“如今这般景象,真若论起,不免让人想起当年隐王淳被废的时候,只是此次结果尚难预料,臣劝陛下当断则断,毕竟她此番不见得会善罢甘休。”
“阿姊到不了这一步。”
滴漏声滴答响着,天子摩挲着手下温润细腻的玉石壶柄,他心知长公主与当年的废太子实在不同,也不愿真走到那一步,重蹈多年前的覆辙,叹惜说道:“皇室宗亲凋敝,除去出家的皇叔,如今与朕相亲的就只剩阿姊。”
魏光听罢深吸一口气,手指敲着桌子道:“我们的公主殿下身后,站着中原王氏、江南周氏,真若出事,他们自会护其周全,怕是不需陛下担忧,反倒是陛下……”
“可他们二人的因果终究结在朕身上。”天子垂眼将情绪隐藏,随后抬眼看向魏光,他正盯着自己,天子呼吸一滞问道:“先生也觉得阿姊应当入诏?”
魏光哑声道:“按律,夜闯宫门者应当处死,更何况众目睽睽,而他们,现在不过在刑部官邸好吃好喝的待着,等着陛下出去主持。”
“既然如此,何不放人。”
魏光听了这话,一掌拍在桌上,让茶杯险些震倒,天子好似猜到他的反应,只是静静看着他,魏光盯着眼前的人,面上泛起薄愠,可视线扫过天子手腕上的印子,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眉头一皱伸出一只手道:“把你手给我。”
天子将手搭在身前,并未递出,魏光见他不反应,起身拉住他的手撩起,只见顺着衣袖滑出一段胳膊,胳膊中段与手腕两道印子如同红绸绑着般刺眼,一看便是被人捏出来的,魏光深吸一口气,将那手甩开,转身指着天子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憋回肚中,他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冷静后开口问道:“陛下好兴致,太医院那帮人怕不是让你烧昏了头!”
“朕未疯傻或烧昏了头。”天子揉揉手腕,看魏光握着杯子发力的手赶忙解释道:“是太后召他入的宫中,朕一醒便急忙赶去将他带出来,索性未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