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票子。正午一切都是懒散的,小贩的喉咙偷闲,方圆几十公里最宽敞的街道在暑气中凝固,远远有几个被热浪扭曲的零星身影。他与周承韫便优哉游哉地逛,像两个怪人。
镇子小,两双长腿几下就丈量完它的全部。
客车站就在镇政府旁边,可能没到发车的点,有不少身背帆布大包的民工直接往地上一躺,将就背后柔软的棉絮或者衣物睡一个囫囵觉。宽大的轮毂间散出来的热意剧烈,周承韫不觉加快脚步。
林小禾却没挪步,望着车出站的折叠门意思明确。他看眼回过头催他的周承韫,不确定地问:“你真不走?”
“我没钱啊,你给我买票?”大男孩顶着太阳无语撇嘴,作势拍拍身上的兜,比脸干净。
这么一拍倒提醒他这趟下山的正事,嘴里说着没钱的人转眼竟掏出五十块钱来。不管仍在嘟囔谁要给你花钱的林小禾抬手遮住晃眼的太阳四望,最后朝对街的小超市走去。
周承韫的目标明确,直奔充电的应急小台灯。夏天山上电压不稳,不适应早早收尾夜晚生活的周承韫意扰心烦,经常看到林小禾坐在坝子里打手电筒学习。讨好讨好他,哄人以后多带自己出来放风。
等他再出来,手里绿色的票子已经变成紫色。周承韫一把将包装盒塞到追过来的林小禾怀里,对他道:“这下真没钱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跑。”
两个穷光蛋就这么对着一张五元纸币面面相觑。林小禾忽然觉得手中的塑料台灯很沉,嘴巴张开又合,半晌无言,最后喃喃出一句:“只剩五块了。”
“还有五块,可以买串葡萄。”周承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下被他盯上小超市门口顺带卖的葡萄。鲜嫩欲滴,单看一眼就口舌生津。
林小禾顺势弯腰去挑选,一边臂弯夹着包装盒往上抬了抬,问道:“你想吃水果?”
“对啊,也不是,总得吃点儿别的吧。”挑选的功夫周承韫已经钻进琳琅的货架,指指整面零食墙与他商量,“吃薯片也成,但太热了。”不过林小禾不像会吃零食的。
他的确不吃,用行动否决周承韫的提议。林小禾放轻手上动作挑出一串几乎没有坏果的葡萄,掰掉最小那颗靠近嘴唇,一挤一吸,果皮爆开便尝到冰甜的果味儿。他点点头,认可地说:“可以,就这串。”
老板娘动作快,过秤装袋指收款码。电子秤价格明晰,周承韫看了一眼立马绽出最讨人喜欢的表情和老板娘打商量:“我们只要半串可不可以啊,姐姐。”他以为应季水果不贵的。
周承韫真的不是自恋或者夸大,好看的人往往在各方面都起效。老板娘就要为他破例,可林小禾已经付完钱,勾着塑料袋示意他快点走。
他把掏出来的钱重新放回包里,像护宝贝,周承韫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吃了。花花绿绿一叠钞票让周承韫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很久没花过纸币,即便偶尔用也不可能是面额这么小的。
老是在后面慢一步的林小禾转了性,开始急吼吼地催他走,没留机会给周承韫继续撒娇。短暂的逃离之旅被绝不徇私的管教摁下暂停键,虽然镇上同样不好玩,周承韫还是恋恋不舍。起初满载的摩托一身轻,换他们拎着一串葡萄两斤梨回家去。
梨子给林奶奶炖了冰糖,剩下半斤全落进周承韫的肚子。周承韫的五块钱到走也没花出去,不过那天他如愿刷脸换来两杯冰水喝。
台灯每天都能派上用场,白天忙农活落下的功课林小禾会在夜深人静后加班加点赶上。同样的夜晚,周承韫除生存所需,比如吃饭上厕所,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机没网,仍翻来覆去点一遍绝不会有新消息的软件。
即使没名堂给他玩,周承韫也觉得自己需要开灯看手机。于是乎,自然而然或者死皮赖脸,他开始去林小禾房间蹭光。
林小禾住堂屋内那间,和杂物挤在一起。剩余的空间恰恰够摆张单人床,过道勉强能走动伸腿。他用高凳子充作书桌,老长一个人就这么蜷着。周承韫没得地方坐,只好坐他的床,不过他都是洗完澡换过睡衣才来,很干净。
背后有个存在感鲜明的人,林小禾总觉得不自在。可灯是人家买的,周承韫还很安静,他不好说什么。其实觉得别扭的不止他,脑子里的身影时而闪过,周承韫不敢多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看面前那人,即便只能看到脖子或者后背。
7
这种怪异的状态持续到七月,路两旁的稻穗开始挂起金黄色的粒,因为一次头脑不清楚的唐突才结束。
有天傍晚,暮色从碗沿缝隙中合拢,蒙上最后的天光。饭菜清淡滋味平平,周承韫饭量大,使劲往肚里填主食半夜才没那么难熬。他吃不惯白面条,林小禾特地找乡邻分了些米,光做他的份,自己还是随便对付。
吃饱饭血似乎全往胃里灌,积极地消化,脑子便迟钝起来。周承韫撑着头发饭晕,眼里林小禾收拾碗筷擦洗桌子的动作就模糊起来,他突然没头没尾问一句:“想不想和男人来一次?”
周承韫没发觉,沉稳的农家小子从耳根子烧到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