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协议,工人与政府达成了和解。法国工人的最低工资上涨了35%,实际工资增加了10%,科特和马可的日子应该好过多了。戴高乐也安然无事地重回了自己的位置。
听说游行潮平息之后,街面没有铺上新的花岗石,而是直接被改成了沥青路面。瓦伦蒂诺看到这个消息时,意味不明地笑了,只评价了一句:不得不承认,比起事后提心吊胆地镇压,事先剥夺人们的革命工具是更为高明的做法。
他们本应留在巴黎的。但在劳方与政府的几次磋商中,后者似乎总能先了解到工人的底价与谈判策略,导致工人们在谈判中拿到的实际好处大打折扣。渐渐就传出了不知源头的流言,其中有一种是瓦伦蒂诺与康拉德向政府提前泄露了关键信息,甚至有人说康拉德是东柏林派来的间谍,瓦伦蒂诺与法国政府有秘密交易。先不提他们根本没有参与过那些所谓工人或知识分子的核心会议——康拉德是在南德长大的,跟柏林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他对柏林的熟悉程度还不如对巴黎的。但谣言愈演愈烈,到最后,康拉德所在的工厂竟直接开除了他。理由当然并非他是东柏林间谍,尽管工头心中可能正是这么想的,但给康拉德的解释是接到其他工人的举报,说他工作时偷奸耍滑,视规则于无物,常常找人代工。
法国待不下去,他便决定先回家待一段时间。他本想悄悄地走,只给科特和马可留下了联络方式,但瓦伦蒂诺似乎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一般,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拎着两只皮箱出现在了他的出租屋门口,脸上神情疲惫,但褐色的双瞳发着亮:“你说过,要带我看你家的花园。”
康拉德没有应答,也没有看瓦伦蒂诺,他只是垂头站在门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瓦伦蒂诺的手上一轻,是康拉德提过了他的箱子。
康拉德和瓦伦蒂诺仍然争吵,以沉默的方式进行争吵。这些沉默总是会融化在蜜糖般的亲吻与滚烫的拥抱中,而在情事的高热褪去后,他们又会陷入更大的沉默。他们开始适应这一切,默契地错开某些话题。正如现在这个时刻,他们沉默着并肩站在桥上,心中思绪万千,却都没有开口,直到找过来的金发女子用轻快有力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康拉德!”
康拉德转过头去,看到了桥下立着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起先是不可置信。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桥下,看清来人后惊喜地叫出了声:“姐姐!你剪了短发!你怎么也回来了?姐夫呢?”
瓦伦蒂诺也跟着下了桥,看到康拉德和眼前的金发女子紧紧拥抱着彼此。那女子的面目与康拉德有相似之处,只是脸庞更柔和。
莉娜举起手摸了摸康拉德的头,看着已经比她高大许多的弟弟,带着平静的笑意说:“我和他离婚了,回来休养一段时间,听妈妈说你也带朋友回来了。”说到这里,她看了瓦伦蒂诺一眼:“您好,先生,不知如何称呼您?”
瓦伦蒂诺报了姓名,与莉娜说了几句话。而康拉德却还没回过神,他呆呆地说:“你离……离婚了?”
他虽不懂复杂的法律,但也知道现在离婚的困难,整个班贝格离过婚的人也许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离了婚还剪了短发的,可能只有他姐姐。这年头女人连开银行账户、外出工作都要先经过丈夫的许可,更别提离婚。难道姐姐被抛弃了?
莉娜看着康拉德的傻样,不由露出了个更大的笑容,丝毫不见离婚的阴霾:“是啊。我们傻站在这里干嘛?先回去吃饭吧,今天有熏肠和熏啤酒呢!瓦伦蒂诺先生,您还没喝过我们班贝格的熏啤酒吧?”
瓦伦蒂诺微笑:“没有,莉娜小姐,我很期待。”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自从莉娜三年前嫁去了柏林,康拉德就没见过她,这对姐弟的话似乎说也说不完。莉娜详细地问了康拉德和瓦伦蒂诺巴黎五月的情况,听完之后感慨颇多。他们在这僻静的小镇上讲起了大城市的流血革命。
经由一位德国社会主义大学生联合会的成员的启蒙,莉娜也参加了柏林的游行。杜契克在库当大街被巴赫曼射倒在地的那天晚上,她也是施普林格出版社前高呼着“杀人犯施普林格”的一员。她与丈夫离婚,正是因为政见保守的丈夫不满于她参加游行要求妇女选举权,而且不同意她开立个人银行账户的请求。
康拉德听得愤怒不已,酒都不喝了,但他又有些疑惑:“姐姐,他怎么会答应和你离婚呢?这可是丑闻呀。”
趁着海德薇女士去切熏肠与面包的时候,莉娜得意又轻蔑地一笑:“如果他不答应,还有更大的丑闻等着他呢。”
她丝毫没有顾忌瓦伦蒂诺也在场,径直快速说了下去:“这个蠢蛋以为我不知道他和他上司的妻子有书信往来的事。但我不止知道,还藏了一封呢。”说到这里,她轻轻皱了皱眉,声音也小了下去,也许是回忆起了信的内容。但听到海德薇收拾台子的声音,她继续说:“总之,他要是不跟我离婚,就等着被上司开除吧。我就这么脱身了。”
“真看不出来,还好你和这样的男人离婚了!当初看你寄给我的结婚照,我还以为他是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