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谁也未想到,这位从前连名字也未曾听过的云舒公主,会在摄政王妃撒手尘寰不久,趁着晋宁帝退位由她监国,对摄政王发难——甚至没有等到云瀛自己卸任。
她以澹台云瀛修缮皇宫的贪墨为由,将他押入天牢。
等审理完,出了收回赃款外,还没收了他原本是贤王时的封地,只留给了他都城的贤王府,从此云瀛只能领着爵位的俸禄过日子。
云瀛一开始很不岔,但云舒对云瀛说了萍儿之死,又告诉他,这些封地以后是要留给未央的,云瀛与她对峙良久,最后要云舒在未央的封地里再加一座城。
百官都以为,这是这位公主为了立威,首先便对这个威胁皇位的贤王下了手。还有人传言,公主要废了幼帝,效仿武后。
刘蒙对此举非常赞许。
但云舒只是跟着太傅和众位大臣学习治国。
她仍旧有许多不太懂的地方,看了许多治国之策,挑灯夜读时,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刘蒙。
刘蒙耐心为她一一解答,两人之间的关系便缓和许多。
刘蒙想,他的目的最后还是达到了。
他是个太监,这一生也没法有真正的妻子,真正的家人。
但云舒,这位高贵的、美丽的公主殿下,还有她的孩子,澹台允恭,那个六指的幼帝——他们会一同渡过漫长的岁月。
虽然他再无可能对她有任何的逾越之举,可相比那位废帝,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允恭六岁时,已识得千字,能yin诗,未央已经九岁,还是不爱读书。她在校场上跟着将军练武,已能拉圆成人才能拉的长弓。
两个孩子关系不是很好,未央总是仗着自己比允恭高,力气比他大,明里暗里欺负他。
允恭受了气,也不告诉任何人,自己半夜里偷偷起来练剑,想下次比武的时候和她一决胜负。
良嫔在三年前生了一场疾病去了,她葬在妃陵,允恭一直想出去祭拜她,但姑母总是不允。
未央告诉他,良嫔在生下他以后就疯了,因为他有六根手指,良嫔不认他。
未央还说,姑母本来也有一个孩子的,但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就不见了,姑母这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才对他那么好。
允恭知道未央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她在用语言攻击他。
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六指而自卑过,因为督公讲过,他是帝王,帝王是仙鸟口中衔来的灵药化身而成,生来便与凡人不同。
允恭也知道要怎么攻击未央——她的母妃去得比良嫔更早,他还有姑母护着,她只有那个酒鬼老爹。
两个孩子厮打成一团,等到宫人赶来分开时,允恭右手的手指已经从根部被未央掰断了——刚好是那多出来的六指。
太医就此将他这根折断的手指切去,从今后便再也不必烦恼写字的时候那根畸指该放哪里了。
未央也被允恭扯下了很多头发,头皮秃了一块,两人就此结了仇。
宫里办太学时,这两人见了面,谁也不理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云舒后来听闻了,便去问未央,为何要这样针对允恭。
未央哭哭啼啼地扑到她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她:“明明你说了要我当你女儿的,但是你还是把我送回了贤王府。”
原来,她是怕云舒只疼允恭一个,忽略了自己。
云舒哭笑不得,只好把未央接来栖凤宫里住了许久,又让允恭也过来住,两个孩子成天见面,关系仍不见好,不是吵架就是打架,还让云舒来主持公道。
云舒还听见未央偷偷跟允恭说,姑母最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最后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
她不得已,把两人都关了禁闭。
一同受罚后,这两人的关系反倒好了许多,云舒困惑不已。
这些年她一直很忙。
朝廷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在捋透之后也逐渐游刃有余起来,又重开了恩科,选了几个有才能的士子,减赋税轻徭役,还开通了与燕国的商贸往来。
国库日渐充盈,除了对允恭——云舒认为,她从来都不是个好母亲。
一开始,她因允恭的生父,对他心生嫌隙,后来日渐忙于朝政后,就对他疏于管教。不过令她欣慰的是,或许是因为血缘,允恭对她仍是十分亲近。
直到那一天。
允恭跟着画师学画的那天。
那天,允恭画了一幅芍药的工笔画。
他的画中,芍药是褐色,而绿叶是淡黄色。画师说,陛下辨色不清,分不清赤色与青色。
刚生下允恭时的那种眩晕感又袭击了云舒。
“将他叫过来,”云舒撑着桌案,勉强提起几分气息,“再多取几种颜色,让允恭在我面前一一分辨……看看还有什么颜色他辨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