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揉着额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湖广那边传来消息,兴王爷喜得贵子,按惯例该派几个宫人去服侍,你可有好的人选?”
黄中略一思忖,便道:“奴婢名下有一个人选,刚刚进宫,正在内书堂读书,奴婢看他还算机灵,难得是老实本分。”
“而今本分人也只有在刚入宫的人里找了,便是他吧。”刘瑾意兴阑珊,掩口打了个哈欠。
黄中见状,急忙屈身告辞。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刘瑾随口问道。
黄中蓦回身,“因记在奴婢名下,便随了姓,名叫黄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偌大的厅堂之中仅剩下刘瑾一人,轻拍罗汉床的黑漆床围,呢喃细语,“求才难,才难求啊……”
***
南京,秦淮河。
旧院既与贡院毗邻,前来应天赴试的秀才相公们岂会错过一亲芳泽彰显名士风流的机会,华灯初上,两岸行院妓馆便已张灯结彩,脂粉飘香,一个个科场才子、纨绔少年,呼朋唤友,左拥右抱,放浪形骸。
秦淮河畔杨柳环绕的翠羽阁内,同样是水陆齐备,丝肉竟陈。
“诸位仁兄,今日有幸在此相聚,皆赖二位黄兄款待,吾等齐敬一杯,以谢盛情。”
一名士子举杯示意,众人纷纷应和,都看向了席上主位的两个青年秀才。
二人不过弱冠之年,面貌相近,皆是身材颀长,白面无须,听了众人提议,连连推辞。
“诸君取笑,有衡山居士在此,不才兄弟如何敢当此头筹,还是先敬衡山为妙。”二人中年长的一个连连推辞,并极力推崇身边一位三旬文士。
“徵明今日不过席间散客,安敢喧宾夺主。”文士笑容谦和,眉间隐隐愁苦之色却挥之不去。
“徵明兄乃吴中才子,天下皆知,我兄弟二人不过燕集筹划,岂能在诗文前辈跟前放肆。”
说话的略年长者名唤黄鲁曾,表字得之,家中行二,他与三弟黄省曾此番皆是来应天参加秋闱,黄家在吴中家资丰厚,二人年岁又轻,交游广泛,便约了新朋故交,来此消遣。
以文徵明的拘谨性子本不愿来此烟花之所,但终挨不过同乡二黄的拳拳盛意,此时听了黄鲁曾之言,嘴边不觉露出几分苦涩,“愚兄不过痴长几岁罢了,屡试不第,如何当得起才子之名。”
此次应天之行已是第四次赴秋闱大考,文徵明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二黄中的黄省曾不过十七岁,心直口快,脱口道:“徵明兄何必妄自菲薄,常言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三考之途本就崎岖难行,如唐子畏般一帆风顺的,那才是异数。”
“三弟,休得胡说。”黄鲁曾低声训斥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弟弟,拿谁作比不好非得拿唐伯虎说事,虽说人比人得死,可这唐学霸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唐寅对于他们这些吴中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开了外挂般的存在,大家在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地刻苦攻读的时候,这位爷则成天就是眠花宿柳,戏耍胡闹,没事和朋友cosplay个乞丐讨钱换酒喝,一帮至交好友觉得这小子这么下去会呆废,好心建议他准备科考,搏个功名。
唐学霸或许是听进去劝了,真地去参加科试,不过在录科考试期间还在喝花酒,气得主考的提学御史直接把他名字给刷了,一群吴中的耆老士绅们腆着老脸去找人求情,对方才不情不愿地让他参加了录考的补遗。
唐伯虎也不愧‘学霸’之名,七月参加补考录遗,八月乡试就得了个第一名‘解元’,这中间或许为了犒劳自己,变本加厉地喝酒宿妓,祝枝山、文徵明劝他收敛之语全都当了耳旁风,还差点为此翻了脸,第二年进京会试,然后……就没然后了,北镇抚司冲他敞开了诏狱的大门。
听黄省曾提及好友,文徵明心中一痛,不觉想起旧友鸿雁,“吾弟弱不任门户,傍无伯叔,衣食空绝,必为流莩。仆素论交者,皆负节义。幸捐狗马余食,使不绝唐氏之祀。则区区之怀,安矣乐矣,尚复何哉!”
狗马余食,不绝唐氏,子畏,如此自轻自贱,辛辣偏激,可还是那个文笔纵横,洒脱不羁的风流才子呢!
见文徵明面色不豫,黄省曾才想起眼前这位与唐学霸是莫逆之交,心中也是后悔,“在下口不择言,冒犯吴中俊才,先生见谅。”
文徵明淡然一笑,“勉之率性直言,何罪之有,当年之事,诶,不提也罢。”
见文徵明没存芥蒂,黄鲁曾也松了口气,哂笑道:“说起来吴中父老谁不知子畏兄是受了冤屈,当年锦衣卫连番鞫问,还不是查无实据。”
旁人连声附和,“缇骑鹰犬惯于罗织罪名,天下谁人不知。”
“得之兄说的是,观今日邸报,那缇帅丁寿出巡西北,仅过山西一境,省、府、县各级文武官员俱受牵连,如此株连大狱,其中未必没有蒙屈受冤者,此子之暴虐不文可见一斑。”
席上几人只想顺着黄家兄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