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的语气在我印象中第一次这么冰冷淡漠,严厉到几乎不近人情。
平日里她永远都是一副没睡醒,懒洋洋的样子,那双撩人的凤眸总能让她自内而外散发一股慵懒成熟的韵味,而在人前,最多就是表现的雍容华贵,嘴角浅笑只能让我感受她出自书香门第的优雅知性,今天她这幅表情,是我前所未见的。
二楼。
我见到了外公的两名贴身警卫,就守在二楼走道的路口,而走道尽头的阳台,一道苍老,身体明显佝
偻,却仍站姿笔挺的人影就静静的立在那,福伯也站在他旁边,见到我跟舅妈的出现,福伯朝我们这招了招手。
殷梦涵松开了我的手腕,揉了揉我的脑袋,轻笑道,「过去吧。」
这回的她又变化了以前的模样,彷佛刚刚那个满脸淡漠的人不是她一般。
「嗯。」
我答应一声,就走了过去。
跟福伯打了声招呼后,就走到了外公的身后,轻唤了声,「外公。」
老人没答应,也没回话,只是背着手静静的站着,视线望着阳台之外的夜色,不时会有凉风阵阵,吹拂着他两鬓早已斑白的头发。
良久,外公才开了口,语气苍凉,「你外婆十六岁嫁的我,十七岁怀的你舅舅,当时还是战乱,医疗器械什么的都不好,生下你舅舅后她就落下了病根,一病就是三十多年。」
「六年后生下了雪瞳,那时候改革了,日子也好过起来,只是病根却是深埋,已经治不好了。」
「七年后又怀了冰妍,本来我是不想让她在怀,可她不让,说她要给咱老慕家多留几个香火,拗不过她,也就生了,而那病根,就在生下冰妍后开始恶化,跟着我苦了四十二年,没有享过一天清福,直到四年前才苦到尽头,不用苦了。」
提及往事,外公声音也变得低哑,似乎是说到外婆的离世,他话至此就止住,没在继续说,良久,他才转头看向我,「我一个老头子跟你讲这些,你不会觉得烦吧?」
「不会。」
外公目光悠远,继续道,「当时她怀浩宸的时候,已经快要临产,可就在那时候她中了一枪,就在小腹位置,就差一点……」
他说到这就没说下去了,但我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后来浩宸想当兵,我准了,只是等冰妍长大,她说她也要当兵,我不想答应,我跟你外婆说教了几次,她就是不听,最后关了她三天禁闭,等她出来的时候,答应说不会在想那件事,我以为把她念头打消掉了,这事已经过去,只是我没想到她背着我,偷偷报考了警校,我当时很生气,但也很欣慰,所以我没有管她,等她警校毕业,入了刑警支队,我同样没有管过她,她就这么自己一步步靠着功绩做到了大队长的位置,别人都以为她是靠我这个父亲的关系,可事实是,我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帮助,甚至在她坐到刑警大队长这个位置时,我很多时候都想找个借口降她的职,但我始终没有,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私心,剥夺她近八年的努力,一直到半年前她执行了一次失败任务,我才有理由降了她的职位,因为那次不是我的私心,而是她自己的过错。」
外公说到这,声音顿住,良久在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次,我想自私一回了……」……第二天早起在厨房继续忙着早餐,昨晚小姨手术已经做完,脱离危险,只是人还在昏迷中,需要住院一段时间休养。
外公昨晚跟我聊了很多,外婆是因为枪伤落下一辈子的病根,所以他根本不愿自己的子女也经受这种事情,而小姨这次……可能是两个同样的遭遇,真的让他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心里产生了不安,等小姨病好出院,外公估计真的会强制把她安排到什么闲散部门,至于小姨她,以她的性格大概率是不可能接受得了,但外公真的要一意孤行,她估计也改不了什么。
我评判不了外公做法的对错,但如果可以话,我觉得这样挺好。
早餐做好,妈妈没多久也下了楼,昨晚我因为明天还有考试是被福伯提前送回家的,而她和舅妈,则留在医院守到了半夜,大概凌晨我才迷迷煳煳间隐约听到她进房的细微声响。
「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问道。
妈妈抬眸看我一眼,「两点。」
现在也才七点多,也就是说她休息的时间最多不过五小时。
「你现在工作没那么忙,多休息会也没事吧。」
「上班不能迟到。」
妈妈微微垂首,小口咽下嘴里的面包,「这是我规定的。」
「这样……」
我回道,「那你在公司多休息会。」
「嗯。」
妈妈应了声,也没在多说,可能是因为小姨的事,她精神状态看上去并不太好。
我想了想,问道,「小姨昨晚醒过来了吗?」
「没。」
妈妈回道,顿了顿,她又道,「今天晚上我会去医院,放学福叔会你去外公家。」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