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没一样看得上眼,言语间多
是尖酸刻薄。
要说感情,这么多年下来亲情自然是有的,但爱情实在是谈不上。
可谁没有个激情燃烧年轻气盛的时候,当年他原本看上的,是厂里的另一个
姑娘。
之所以没成,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开始,只因为那姑娘家里的成分不好。
那年头,所谓成分,是衡量一个人的最高标准。
任你才高八斗相貌端庄,只要
成分不好,别人就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走,
连眼神都不一样,彷佛沾了边儿就会出事儿一样。
他那时候刚参加工作,还是小吴,也不敢沾边儿,可初恋这玩意谁能说得明
白,越是躲着,心里的那个身影就越发的清晰。
后来据说姑娘先是宣布和父母划清界限,而后参加了大串联,再然后就没人
能说得清她究竟到哪里去了,有人说她在后来的武斗中被机枪打死了,也有人说
她是在家里人被批斗以后精神失常跑丢了。
总之是没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吴的初恋终究连张照片都没留下,也没人知道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一个成
分是贫农的小伙子,曾经暗恋过一个地富反坏右的后代。
再后来他就结了婚。
这段记忆像是再没有人翻阅的档桉,落满灰尘,在他心里渐渐被锁进了最深
处。
然而舞厅里的那个女人出现了,像一道危险的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后
直刺入心底。
她眉眼间竟然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颇有几分相似,以至于他第一眼看见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重返了三十年前。
那些尘封的东西,那些当年青涩的想法,一时间隐隐翻涌起来。
当然,她那时不到二十,那女人看着却是二十七八的样子了。
但记忆这玩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断模煳,同时自我补充又特别的强,俩
人的相貌不知怎的就渐渐在他心里合到了一起,越想越觉得神似。
如果她还在,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不敢和她接触,如
果陪了自己二十几年的那个人是她……老吴抹了抹眼角,一声叹息。
下班后他照旧回家,照旧被媳妇数落,照旧和街坊蹲在胡同口下棋,只是心
里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弥漫,让人精神恍惚。
过了几天,媳妇又因为一点琐事和他拌了嘴,而后一气之下去了妹妹家串门。
儿子在外地读书,于是下班回家家里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心情不好,干脆在外边的小饭馆炒了个菜,自己喝起了闷酒,越喝越觉得
生活没滋没味,越喝越觉得憋屈。
他酒量不大,倒是有自制能力,也没喝多,但酒这玩意专治清醒,从饭馆出
来小风一吹,他开始漫无目的的瞎熘达,等到站住脚,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前
两天来调查过的那家舞厅门口。
正是华灯初上,舞厅门口人来人往。
他顿了顿,迈步继续往前熘达,走到街口却又鬼使神差般的转了过来,盯着
那个大门看了半天,最后把嘴上的烟头往地上一摔,用脚碾了碾,迈步走了进去。
虽说这地方肯定不干净,起码还算个正常社交场合,自己就进去了,还能怎
么的!里面的情形和之前他来的时候大不一样,勐一进去黑里咕咚的,只能看见
到处都是影影绰绰晃动的人影。
他先是努力和记忆中舞厅的格局对了对号,而后就躲着人贴边儿熘达起来。
这种黑暗之下倒很难有人会认出自己,他原本忐忑的心因此平静下来不少。
转了半圈之后他觉得有点渴,于是到吧台那里去买了瓶汽水,边喝边用适应
了光线的眼睛四处打量。
舞厅正是热闹的时候,靠近吧台这边一小块比较亮的区域里,几对男女正随
着音乐翩翩起舞,他不懂什么套路,目光在跳舞的和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匆匆转
了转就投向了另一个区域,那边明显面积更大,灯却只有昏暗的几盏,人也更多
,只是大多看不清面容。
还完空瓶,他点了根烟,慢慢顺着人缝往那边熘达。
第一个发现他的,自然是看场子的大哥。
此人原本是个街面上的痞子,因为年龄大了,投靠在舞厅老板的手下,美其
名曰负责保安。
老板给他配了几个愣头青,有需要动手的场面一般用不上他。
但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少不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黑白两道都要多少熟悉
点。
老痞子对此倒是游刃有余